





福州是一座有著2200年歷史的古城,閩江在這里流入東海。1842年,福州成為當時中國最重要的茶業和瓷器出口貿易中心,涌入了大量的外國商人、傳教士,他們在當時留下了不少文字影像的記錄,成為現在我們了解舊時福州的另一條途徑。
福建是攝影術在中國的最早登陸地之一。1842年,隨著《南京條約》的簽訂,福州成為被迫開放的“五口通商”口岸之一。隨后,許多外國使節、傳教士、商人、旅行者紛至沓來。他們帶來了剛剛發明不久的攝影技術,把閩江和福州作為其觀察、記錄中國的重要窗口。他們懷著強烈的好奇心,以獨特的視角,用鏡頭記錄下閩江和福州的風光地理、人文風俗和社會百態,為世人保留下了珍貴的“影像福建”。
經過漫長的海上航行,進入閩江口,外來攝影家們第一眼就被馬尾的羅星塔所吸引。羅星塔,在當時為國際公認的海上重要航標,也被稱為“中國塔”。“中國塔”下,是裝滿中國茶葉的船舶,和因近代洋務運動興起的福建船政建筑。
作為福建的母親河,閩江全長559公里,從奇峰疊翠的武夷群峰間蜿蜒而出,穿越福建中部,最終奔騰入海,流域面積占福建省面積的一半,是福建重要的運輸動脈。閩江上的各式船只、碼頭貿易、防沙工程、連家船和“疍民”,直至閩江上游的延壽門樓和明翠閣,彼時彼景均一一在照片中被呈現。
萬壽橋、鎮海樓、南門兜、西湖、白塔寺,這些烙印著千年閩都特色的景物,今天的我們可以一一在黑白相片中看到。南臺島的倉前山上,眾多西洋風格的樓房依山而建,十幾個國家的領事館和眾多洋行、教堂、學校、醫院、俱樂部、跑馬場集聚,鶴齡英華書院和外國人創辦農業學校的西式建筑,學習樂器和踢足球的盲童……晚清就已“開眼看世界”的福州所出現的西方文明景象,同樣一一被攝影家們敏銳地拍攝了下來。
約翰·湯姆遜眼中的福州
2009年的夏天,福建省博物院展出了約翰·湯姆遜1870年前后在中國拍攝的150幅照片,其中有近三分之一在福建,那一次的展覽讓人相當震撼。之前所看的其他老照片大多以城市風景或建筑為主,而湯姆遜則將鏡頭轉向了中國各個階層的人,上至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下到平民百姓仆人乞丐等。與其他來中國游歷的外國人不同,湯姆遜既無傳教士背景也不算是商人,更沒有被指派的任務,作為一個對中國有著強烈好奇心的攝影師,他帶著笨重的器材,雇傭了幾個中國人來搬運,一路從南拍到北。
2009年開始在國內各地巡展的“晚清碎影——約翰·湯姆遜眼中的中國”,僅是湯姆遜攝影作品中的其中一小部分,隨展覽同時出版的畫冊,印刷精美,細微到人物的眼神都清晰可見,雖有些許注釋,但卻有諸多不準確之處。1872年底,湯姆遜結束在遠東10年的旅行回到英國,開始整理自己在中國拍攝的照片與日記,于1873年出版了他第一本有關中國的攝影畫冊《福州與閩江》(Foochow and the River Min),這本書印數僅有46本。由于此書,閩江在國外攝影人眼中一直是中國“最美麗最適合拍照的河”,在以后的幾十年里,閩江流域是外國攝影師拍攝最多的地域之一,其中不乏著名的國際攝影大家。緊隨其后他又陸續出版了四卷的《中國與中國人影像》(Illustrations of China and Its People)。
在湯姆遜的自序里,他簡要介紹了他眼中的中國,也講述了他整個旅程的路線,顯然閩江的這段旅程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閩江沿岸風光迤邐,壯麗的山景構成了這部書中最有吸引力的幾個章節;作為交通大動脈,它每年為福州市場輸送七百萬磅的茶葉。”除了旅途上的見聞,書中還有大量他在各地收集的資料,了解到的中國各地風土人情,將宗教信仰、農業物產、民居宅邸、娛樂消遣等生活的方方面面穿插進書中,同時配以他選取的影像。
福建一行,湯姆遜先抵達廈門,介紹了鼓浪嶼的歷史與廈門港的情況后,他又仔細地觀察了當地的婦女,甚至還找到了一個愿意給他拍攝小腳的女子。而后到福州特地參觀了福州船政局,這座剛建好幾年的兵工廠讓湯姆遜看到了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家開始的巨大變化。
湯姆遜到各地都會拜訪寺院,他去了永泰的方廣巖、鼓山的涌泉寺,不僅只是到此一游的記錄,在此他探討了一番佛教的戒律問題。另外他還拍攝了在福州遇到的僧人、苦力、乞丐與捕快等,通過他們展現出當時社會的不同層面。外國人在各地的聚集區也成為湯姆遜的必到之處,他在福州的南臺島煙臺山一帶留下了不少影像,“這個居住區擁有一個極好俱樂部,還有圖書館和網球場。這里氣候適宜,一年之中有6個月到8個月都適合戶外活動,許多歐洲品種的花草和蔬菜在中國園丁的照料下生長良好。總之外國人在這里生活不錯。”這片閩江邊的外國人居住區給他留下了良好印象,在后面的旅程里,湯姆遜時不時還會提到在福州的見聞。
三代瓊斯與48幅福州老照片
1860年10月,美國青年特德·法朗西斯·瓊斯來到福州這座中國東南沿海的重鎮。瓊斯身材不高,他對東方這個古老國度充滿好奇和希翼。這位金發碧眼的異邦青年,默默地住進了倉前山一間簡易的小屋,開始旅居福州的20年生涯。
20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用西方早期工業社會的產品,換取馳名的武夷巖茶、茉莉花茶,經過加工和包裝,販賣到西方,使自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伙,變成在福州赫赫有名的埃奇公司總經理。他擁有一座白色小樓,并在這座小樓里按照歐洲習俗舉行婚禮。他的兒子查里斯·萊昂1877年12月12日在這里降生,他按照中國人的方式給兒子取了個小名叫“福生”,頗有紀念意味。
他愛上了福州這座既具有濃郁的東方文化而又不排斥西方文化的古城。風和日麗的休閑日,他游覽閩江之濱,翻越蔥蘢的小山,忘返在城中小巷,流連于榕樹綠蔭;或遠足郊外,聽老人講述民間傳說;或深入山谷,觀賞彌漫清香的百畝茶園……
那時,達蓋爾公布攝影術發明還不到40年。當時,由于英國生產的動物膠干玻璃底版使攝影在自然光下的曝光變得簡便起來,而洗印在蛋青紙上的相片不僅漂亮,還能經久保存。因而剛剛傳到福州的攝影術成了當時洋人們的一種時髦。
瓊斯愛福州,自然也愛那些拍攝福州的風景照。最初,他只是從洋人攝影師那里購買福州古建筑照片:塔頂宛如插滿鮮花的白塔、烏塔,塔下尖翹的積木式城門樓,以及由風火墻組成的波浪般的民宅等。后來,他干脆聘請攝影師,人挑肩扛攝影設備到北嶺、鼓山,沿古樟溪兩岸,拍下一幀幀鄉村山野的茶園農舍。
1880年,他攜妻子和3歲的福生,從福州馬尾港登上美國福來公司的遠洋客輪,揮手告別了濟安橋和羅星塔,回到美國。在他的行囊里,珍藏著48幅他喜愛的福州風景照。這些照片永遠伴隨著他,并告訴美國的親友,東方有座長滿榕樹的城市,曾養育了他,給了他財富,還在他的性格中注入了東方文化特有的含蓄和多情……
后來,瓊斯逝世了;他的兒子查里斯(福生)也逝世了。
從瓊斯告別福州起,時光流逝了106個年頭。1986年10月24日上午,一個碧眼虬髯的76歲老人,跛著腳拎著沉重的箱子走出福州義序機場,他便是瓊斯的孫子、福生的兒子——西奧多·瓊斯。
西奧多早年畢業于耶魯大學,從事文教和設計工作,酷愛文學,發表過不少作品,1979年退休,任密爾頓市高級天賦聯合基金會主席、市政會議成員。他以古稀之年,遠涉重洋,風塵仆仆來到福州,走進福州市檔案館,送來了他祖父珍藏的48幅跨越一個多世紀的老照片……
他在臨退休時,曾把這批照片送到托塞倫市皮巴蒂博物館,經電腦修復之后復制在無酸紙上;這次遠行之際,他還為“老照片買下5000美金的保險”。
他來了,在他耄耋之年抱病前來領略這座110多年前奏響祖父、祖母婚禮進行曲的城市的風采,尋找那曾屬于祖父和父親的小樓,深情地撫摸樓旁那棵濃蔭如蓋的老榕樹。他心愿已達,他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