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即失

杰克遜：這部紀錄片除了講述你的經歷之外還傳遞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信息？

沃克：老實講，作為運動員包括我和80%左右的人都有著相同的經歷。我們都曾家境貧窮，但當我們成為一名運動員后，一旦有了錢就都會想著得到那些對我們重要的東西，這很瘋狂。從我這一輩到更加年輕的一輩，我們都想要首先買幢大房子。

杰克遜：即使那房子不是給自己買的？

沃克：（笑）是的，我們想要有豪車和名表，那就是我們那時會想的所有事情，并且將他們潛移默化地融入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會買昂貴的東西，會買那些立刻燒我們的錢的東西。我們得改變這種文化及思考方式。我們可以買那些東西，但我們得先學會積累，讓我們等到自己在銀行有1000萬存款時，再去買5萬或10萬的表。當我們簽下百萬的合同時，我們不需要一塊10萬的表，而是等到以后再去買這樣的表。我認為我自己的故事和紀錄片可以向他們展示：“是的，你可以擁有一切，那些很棒的東西。”但是有一天，這樣做的危害最終將會積累起來傷害到你。

杰克遜：你應該不是第一個經歷這種事情的人，也不是最后一個。

沃克：這種事情的發生需要時機場合。起初我們都會經歷那么一段時光，但我們得早早地就開始存錢。另外，現在情況也變得有所不同，NBA球員的合同并非全額保障的，只有兩年受保障的合同。這種情況會一直持續到你能得到一份頂薪合同或是下一份大合同，不只是籃球，其他運動也是如此，所以我們要一步一步慢慢來，在你出去花天酒地之前要先存起錢來，你是不能同時既花錢又賺錢的，這樣做起來將會是十分艱難的一個過程。

杰克遜：所以對你來說，這部紀錄片不止是告誡人們那么簡單，而是要說現在是時候來學習做正確的事情了，因為像你這樣的現實情況在體育界持續已久了。

沃克：是的，不過問題是我們已經走進那種思想誤區了。舉個例子，我記得當我剛開始想要買幢房子，但我卻先花了40多萬買了一輛邁巴赫，要知道那么多錢都可以買座房子了。而且房子還會值點錢，我也許可以把它賣了去換點錢，但一輛邁巴赫一旦我開出了賣它的地方，就只值25萬了（笑）。這樣一來，10多萬美元就沒了，這些錢是我無法挽回的。所以這些人們都懂的小細節是我不曾仔細去思考的，盡管我們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們的虛榮心在作祟，總想嘗試著去超越別人，這些種種堆積起來就讓我們做出了那些糟糕的決定。這些我經歷的多了，見的也多了，在這方面我都可以說是一名專家了，我知道這種事情是如何發展的。

杰克遜：那么，你認為所有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都是事出有因嗎？

沃克：我的意思是，有時候確實是這樣的。剛開始你總是會說：“為什么？”并且重新開始評估人生的價值所在，然后你再仔細想想就會說：“媽的，為什么這種事情會一直發生在我身上？我到底哪里做錯了？”但我真的是認為上帝把我們放在一個特定的地方和情形之中，在那里我們必須要學會處理問題，所以我相信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這樣一來，即使在經歷痛苦的過程時，你還是會了解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生活質量。請別誤解我的意思，像我曾經那樣有一大筆錢是件好事，你是想安度余生的，而不是為生計而不停工作，但生活的質量——比如家人保持健康，你也保持健康并仍能與困境搏斗，從中得到啟發，到現在又能告誡他人如何避免這種情況。

杰克遜：我深信你所要講的故事，那么你拍紀錄片這件事是不是想要嘗試講述自己的故事，以此來控制你的故事最終將會以什么形式被世人知曉？自己來講的話，你就可以不讓媒體根據小道消息胡言亂語，說些不完整的故事？

沃克：對我來說，自己來講述自己的故事是很重要的，因為當我賭博并鋃鐺入獄時，隨之而來的是我的形象被以另一種形式來描繪——人們開始說我是名罪犯。但事實不是那樣的，我那時經歷了財政方面的麻煩，在拉斯維加斯出了點事情，如果不把它解決掉的話，我將面臨牢獄之災——這是人們不會理解的。而這件事卻被添油加醋了，事情也超出了控制范圍，所以我真的是想率先說出自己的想法，以一種無任何主觀色彩、一種正確并合適的方式來講。但當時已經有了很多的報道，其所說的東西我本可以公開地來說明我的情況。我那時的感覺就是：家丑已經外揚，人們也開始往壞處去想了，所以我也許該給他們講講最原始版本的故事，讓他們知道真實情況。我想讓人們知道我是能坦白承認我所做的那些事情的，所以，我真的是學到了一課，一堂很苦澀的課，因為顯然我們需要錢來養家，來生活，但錢不是一切。我還能讀，能寫（笑），是吧。我的教育程度屬于中等水平，我總是能去賺錢的。但現在我是否還能再賺一個億？不會的，這種事情在我們的人生中是不會多次發生的。

杰克遜：在公眾的面前來講述自己的故事難不難？

沃克：很難，因為當時我已經失去了很多人的信任了。當你有一大群朋友時，無論他們是職業運動員，或者是其他職業的朋友，我不擔心有人打電話過來和我說：“嘿，我需要點錢。”我更擔心的是，沒人給我打電話來說：“嘿，你最近一切可好？”因為在我還打球的時候，我甚至有三個手機，它們幾乎可是24小時不間斷的響，所以當沒人打你電話這件事情成為現實時會令人很不安。當你是給予者時，你一直都會是給予者，我的給予不是為了經歷如今這些后跟大家說：“現在到了大家回報我的時候了。”我只要他們能給我打個電話問：“兄弟，我來打電話看看你最近過的怎樣。”我知道，如果我的一位朋友遭遇了和我相同的處境，我會去做些什么。但有時在你的生活中，你得知道并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關心他人的，這就是我在過去的三年的受罪經歷里懂得的一個道理。人們不會像你一樣關心他人，你不能期待著人們像你一樣處理問題、關心他人。我已經學會了記下這些情況，以便在將來的日子里來不斷反思。

杰克遜：我和坐在我身邊的這個家伙（在紀錄片里出現）都注意到了，當事情變得糟糕時，人們口中的“我們”是如何就變成了“那家伙”的。

沃克：要讓那些人看到這個紀錄片，這是我和導演安東尼·霍爾特惟一努力爭取做到的事情。他想確保我的一些朋友們看到影片中他們的樣子后足以去接受現實，我就跟他說：“我們得讓那些人看到這個紀錄片。”一個耳朵和眼睛都正常的人是會去看的，然后他們會注意到“我們”這個詞，并領會到“我們”的意思，而且這種情況將會一直持續到“我們”這個詞變成了“我”和“那家伙”的時候。人們需要明白，那就是他們的思考方式，所以當這種情況發生到我身上時，我就得記下這件事。但這不是把他們中的任意一個人定義成壞人，而是我得明白，有時候，那就是人們的想法，你只是需要去評估下你想要和他們做什么程度的朋友。

杰克遜：當你發現你的那些所謂朋友并不是真心時，你有沒有感覺到很受傷？

沃克：是的，因為我對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的。我把自己看做是一個忠誠的人，尤其是作為一個朋友的時候，我很看重友情，所以我感到很受傷。我的很多摯友，那些出現在紀錄片里的人，有時我會質疑他們，就因為他們都不能做到隨便給我打個電話，這應該是作為朋友來說極其普通的事情。我在NBA打球的時候，他們可是每一兩天都不停地會打電話過來的。他們會說些“最近如何？”“我們去放松一下吧？”之類的話，想到這些，有時我就會感到沮喪，但這是你一個人所需要面對的事情，然后你就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媽的，不是所有人對你都是真誠的。”

杰克遜：你有沒有曾害怕過有一天，你的錢和你揮霍的事情，會成為一個你人生中比籃球還要出名的故事？

沃克：不，我沒有。在2005-06賽季，我與熱火簽約了，我和奧尼爾、韋德一起打得很好，而且在贏得了一次總冠軍后，我還打得動。現在，情況已經有所改觀了，但從始至終我都沒有過那種想法。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所以這就是為什么紀錄片里有籃球方面的內容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了，這樣一來，人們便可以看到我的整個籃球生涯和我作為一名籃球運動員的所作所為，因為有時候你畢生所為之努力的東西會被人們所忽視，同樣你也希望在人們的印象里你是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的。你會希望他們說：“他是位出色的球員，而且當他進入聯盟打球的時候，打得很好。”你希望這是他們對話的結尾。所以我不希望他們開頭就說“他有財政上的麻煩”這種話，而對于籃球方面卻只字不提。

杰克遜：如果能有一種錯誤能解釋所有的這一切，那這個錯誤會是什么？

沃克：關于我的故事，人們最不了解的一部分便是我沒有輕信過某一個人，但當時的市場真的不大景氣，我的錢也因此被套牢了。我真正做過的蠢事是把我的錢投入到一些公司中來做一個獨立擔保人。那時，每年我都有很多機會來停止這么干，因為每年的開始你都得重新供應貸款，要再重新投錢進去。然而接下來的連續兩三年里，我從來都沒有猶豫過將錢投進去，因為一開始我們是在賺錢的，盈利的錢滾滾而來，所以我決定繼續做下去。當你在這個社會上打拼，并有錢可賺時，你就會說：“讓我們再繼續去做一些生意吧”。我那時想到我可以做很多事情——開餐館、體育酒吧或是鞋店，真的有太多除了房地產生意之外可以做的生意了，而且那些生意是有錢賺的，我看到了錢滾滾而來了。

杰克遜：你和弗雷德一起合作的吧。（弗雷德·比林斯，沃克的合作伙伴，幫助建立了沃克房地產有限公司）

沃克：是的，當時我們盡量多的買下了很多房地產，還做了很多其他的生意，但現在差不多每個人都想讓我與比林斯為敵。但我不生他的氣，他沒做錯什么。他只是對一些房地產的管理不當，并把我的名聲搞臭，而且他本來可以給我打電話，然后我們便可以一起來解決一些事情，但他還有自己另外的私事要辦，最終他也因為干某些與我無關的私事而鋃鐺入獄。我的錢不歸他來管，銀行永遠是我的錢最安全的地方。當要付錢或經濟上不景氣了，我是那個獨立的擔保人，他們想要從我這里拿到他們的那份錢！

杰克遜：不過，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錢……

沃克：我犯的另一個錯誤就是沒有回到家，并好好照看我的生意，而是認為生意會隨情況的發展而調整的。然而，后來我上了法庭，并最終以失去了缺席判決的機會而告終，而且我也沒請到合適的律師團。而弗雷德當時正面臨牢獄之災，他才沒空去想在我身上發生了什么事（2010年比林斯因偷竊和詐騙罪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所以我獨自經歷著我的事情，他這么做說不上自私，因為他最終在監獄里待了兩年，所以他最終惡有惡報了。伙計，這只是很多次我沒好好照看生意的一次，我沒有掌控好自己的東西，這就是為什么我總是跟別人說他們應該在停止打球后再去投資的原因所在了，因為這樣至少你可以好好地去照看你的錢，并手握對其的掌控權，這樣你就會感到有激情了。

杰克遜：而你當時對錢沒有激情？

沃克：是的，在我還打球時，我對錢沒有激情，那只是表面上的數字。我那時就像是說：“好吧，我們將賺大錢，我們每個人分攤40萬，然后讓它變成200萬吧。”這個數字在我看來不錯，但當經濟衰退來臨時，律師們便說：“銀行想要要回他們所有的錢。”他們不想要那些空地（笑），他們對房地產不感興趣，他們只對錢感興趣，就像是在說：“我們不打算在這塊地上造分戶出售公寓大廈！”這些就是我得跟那些年輕球員說的話了。

杰克遜：那賭博呢？你的賭博名聲在籃球圈可是很大的。

沃克：這應該是另一件外界的人們所不完全了解的事情。整體上來講，我賭的還是很小的，但有一次真的出了事情。我在六個星期的時間里輸了80萬，而就在前一年，我在同樣的時間可是賺了80萬，所以當我輸掉80萬后，我嘀咕道：“喔，見鬼，我的運氣要完全失去了。”那時賭場也瘋狂了起來，其實說瘋狂還是輕的，我差點都要背債了，然后我責備賭場里的人說了他們搶劫我之類的話，但實際上錯誤在我，我得自己來承擔責任。并且實際情況是，你得在45天內還清錢。如果你沒有在規定時間還清的話，他們會拿走……（停頓了下）

杰克遜：所有的東西！

沃克：對的。你記得嗎，巴克利也曾處于過同種情形，但他能還得起錢，可我那時候錢包縮水，而且我還得去這里的法庭——瞧瞧，我的兩件事情就這樣同時發生了，所以我當時的情況變得更糟糕了。

杰克遜：對于這種事情，你認為是不是黑人運動員和黑人演員更加容易受到傷害？因為在我看來，這種情況更多的發生在我們身上，而不是其他文明和膚色的人。

沃克：我也認為這種事情上我們黑人更易受到傷害，因為我們更喜歡貪圖享樂。因為通常說來，我們什么背景都沒有，出身貧寒，但當我們有機會去成功的時候，我們又總喜歡去揮霍炫耀，花天酒地，買我們喜歡的衣服、珠寶、汽車、房子。這是我們這種文化的人創造出來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種我們無法解釋的東西。

杰克遜：而且我認為，在美國這些東西會一直出現在你的眼前，而當我們無法得到時，那些東西就會變成了我們所向往的了。

沃克：是的，不過我們在得到一百萬的時候，我們只會花幾十萬買部車子，但你本可以把那筆錢，比如放到美國退休基金計劃中去，然后賺點利息，但我們不會這么去想。

杰克遜：在我們十八九歲的時候，我們沒有被教這方面的東西，而在那時我們卻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張百萬支票。

沃克：我是即便來到了NBA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方面的東西，當時我新秀合同的第一年有160萬美元，我給媽媽寄了40萬后，花了30萬買了分戶出售公寓大廈，還有兩輛車，然后你還得生活，所以我在第一年就已經開始背債了。而且稅后，我只拿到了80萬的工資。

杰克遜：不過，怎樣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呢？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第一個或是最后一個要去經歷這種情況的人。什么可以阻止我們有這種心理？這是我嘗試著在找的東西。什么時候這種情況能停止？什么時候這種情況又會結束？

沃克：我認為，首先我們得讓一個像我這樣經歷過這些情況的人站出來，并擁護我們的事業，就是提高防范意識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得在這項事業里投錢，并派出點人，那種能站出來，把我們的想法告訴人們的人。像這種事情，你是不能影響到每個孩子的，但是你走出去告訴60個新秀，可能其中的20個就能被我影響到。那么，當他們得到第一桶金的時候，那些他們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也就不會去做了，否則你會成為努力工作，卻還得每天在法庭中跑進跑出的那種人。而且，總會有一條讓你過這種生活的路擺在你的眼前。我們在十八九歲賺到了錢，你真不會去多想的，我現在已經37歲了，我會告訴你在十八九歲的時候你是不會想著我18年后會怎樣的。真的有太多他們需要被告知的東西了，如果你是從一位經歷過這一切的人口中得知你應該知道的消息的話，信息傳遞起就來會不一樣，聽起來也會不一樣。

杰克遜：沒錯。

沃克：還有件我得跟他們說的事情就是女人，關于他們要挑選正確女人的事情。很多人在女人身上花了很多錢，現在雖然我從沒結過婚，但我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十年（伊芙琳·洛薩達曾是沃克的未婚妻，因在《籃球明星的妻子》中出演而出名）。而當我破產的時候，我想到：“天哪，我花在這個女人身上的錢竟有超過五百萬？”在那之前，你不會去考慮這些的。這種行為會消磨你的財產，這點需要很多人引起重視，我的意思不是說你不該去結婚或之類的，但我們得要留個心眼。這種東西有時候會影響我們的財政，你的資產會忽多忽少，這是我需要告訴年輕人的意見。對我來說，我的做法就是不結婚而是跟某人約會十年，這種做法是人們所沒有想到的。你要照顧她，給她買車、買珠寶之類的東西，然后你們卻又以分手或者她的離開告終。所以，這就像是場賭博，你在冒險中。

杰克遜：就像我媽媽過去曾嘮叨的那樣：“事情要發生還是早發生為好。”壞事情發生在我們還有時間來重振自己的時候，對所有人來說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你現在才37歲，想想到你60歲的時候再發生這種事情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沃克：在這部紀錄片之前，我時常覺得我頭頂總被烏云所籠罩，那感覺就好像人們都換了種眼光來看你，他們不把你的成就或是另外你所完成的事情考慮進去，所以你感覺好像與世界為敵。但我大多數時間還是享受這個過程的，你會發現你真正的朋友，你會發現你有個家庭，你會發現很多讓你感到些許輕松的情形。所以，這就是享受的那部分——發現那些真正支持你的人。而且，關于這個過程最棒的事情就是，你可以去親身實踐，自己動手，自己去學習如何做生意，了解到生活的各個不同方面。

杰克遜：最后一個問題，如果能把你一生的故事簡化為一個詞或一句格言，那么將是什么呢？

沃克：（停頓）如果真有這么一個詞的話，那么就是“忠誠”吧……我還在想那一句格言（又停頓了許久）。

杰克遜：是不是“忠誠于成長的道路”呢？（笑）

沃克：（長笑）聽起來不錯，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