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中回憶

英雄的變化

上了年紀后，史密斯教練就一直受到視力下降的影響。他很少看電視里直播的籃球比賽，因為眼睛已經(jīng)跟不上鏡頭的移動。為數(shù)不多的“娛樂方式”就是拿著放大鏡看以前出版的書籍或者影集，其中絕大多數(shù)自然都和北卡萊羅那籃球息息相關(guān)。而每當重溫過去的輝煌時，迪恩布滿皺紋的臉上總是露出孩子般的微笑。一張張老照片，引起史密斯一段段的回憶，沒人比他更清楚每張相片背后的故事。音樂是第二個可以讓迪恩舒展開臉上的“核桃紋”的東西，一年半前，迪恩認識了一位新朋友，比利·巴恩斯。巴恩斯是個狂熱的“音樂發(fā)燒友”，他整天背著一把吉他。這個外表有些頹廢的小伙子很有音樂才華，不僅吉他彈得好，歌唱得好，而且可以用同一首歌的曲調(diào)唱出即興的歌詞。9歲那年巴恩斯受到了平生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民謠吉他，從那之后他就徹底了愛上了這個有六根弦的玩具。巴恩斯是虔誠的基督徒，每到周末他都會去教堂做禮拜，而這時候吉他也不離身，因為他要為唱詩班伴奏。迪恩和他的妻子麗恩尼也是每周必去教堂做禮拜，巴恩斯?jié)u漸地成為了整個史密斯家的朋友，因此有時他會被迪恩邀請參加家庭聚會。一頓豐盛的晚餐后，巴恩斯會彈起吉他，唱幾首鄉(xiāng)村民謠，每到這時迪恩會動情地小聲應(yīng)和，而他的妻子隨著音樂拍手，他們的女兒跳起優(yōu)美的舞蹈。“那是一種純粹的快樂，音樂總是給我們帶來無盡的快樂。”麗恩尼說。“迪恩很少有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的時候，比利的琴聲和歌聲如此迷人，我們?nèi)叶继兆砥渲校钦媸翘篮昧耍　丙惗髂嵴f出了她心里話，也是她的一種期望。她想這樣的快樂時光可以多一些，迪恩可以短暫忘掉離開籃球帶來的痛苦。

在執(zhí)教北卡校隊的36年中，對于自己的“小家庭”迪恩很少關(guān)心，他把精力和心思全用到了球隊這個“大家庭”上。他不僅關(guān)注技術(shù)統(tǒng)計表和戰(zhàn)術(shù)板，事實上關(guān)于球隊的一切迪恩都關(guān)心參與。為了統(tǒng)一北卡的球迷力量，他號召球迷成立了自己的組織——“北卡球迷之家”，而且親自為球迷會設(shè)計了一件與北卡球服顏色相同的服裝。如果你現(xiàn)在趕在比賽的時候走進北卡的球館，仍然會對眼前壯麗的“藍色海洋”感到驚嘆。史密斯有句口頭禪：“一位偉大的籃球教練，需要用戰(zhàn)績?yōu)樽约杭用帷！笔访芩孤暑I(lǐng)的北卡一直都是NCAA里的勁旅，至今這支球隊仍然保持著很多紀錄，其中最傳奇的是：連續(xù)27年，每個賽季都可以獲得20場及以上的勝場。但是比紀錄更有意義的是他為這支球隊注入的靈魂——“無私”與“簡單”。從開始到現(xiàn)在，籃球在迪恩的眼里一直都是一項要求效率的團隊運動，他一直告誡自己的球員：“要用最少的體力拿分，陣地進攻中要多傳球，最好是場上的每個人都摸到球。”迪恩的手下從不缺少能力突出的球員，比如沃西、喬丹、卡特、斯塔克豪斯。不管這些家伙后來在NBA中如何予取予求，至少在史密斯教練眼皮底下從來就不敢一味蠻干。

對于北卡的不同人群（球員、學(xué)生、年輕的教授）來說，迪恩·史密斯這個名字常常和不同的身份聯(lián)系在一起：專家、慈父、行為榜樣、良師益友。他深得球員們的信任，所以不論離開北卡多少年，這些球員遇到了難題都會第一時間想到他們的史密斯教練。這位老者博學(xué)而且閱歷豐富，所以球員們甚至連球鞋代言合同和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要問問迪恩的意見。事實上迪恩一直和他以前的弟子們保持“忘年友誼”，他清楚地記得邁克爾的生日，然后在每年喬丹生日那一天，迪恩一大早就打電話給他，送上第一份生日祝福。弟子們的家人也會得到迪恩的關(guān)照，每個賽季開始前迪恩都會特意為拉希德·華萊士的媽媽留一套北卡的季票，而且這件事他堅持做了12年。

退休后的七年里，史密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德美緹婭是《迪恩·史密斯傳》的作者，她目睹了史密斯的身體從好向衰的全過程。史密斯的妻子麗恩尼剛開始和德美緹婭談要為迪恩立傳的時候，在德美緹婭的頭腦里就有了初步的構(gòu)想。“我一直有種想法，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一定要少一些我個人的預(yù)言和推測，多些史密斯教練說過的話，這樣更容易讓世人明白他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德美緹婭想得很好，但是事情實施起來就沒那么順利了。事實上從開始創(chuàng)作到完成，德美緹婭只和史密斯聊過兩次，大多數(shù)時間她只能從麗恩尼那里得到想要的素材。他已經(jīng)是一位83歲的老人，這個年齡的人會有的衰退的癥狀，他的身上都有：無法正常行走，反應(yīng)遲鈍，記憶力失常。他記不清朋友的名字，妻子和兒女的名字，甚至就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看到史密斯教練這樣的情況，德美緹婭好幾次感慨地說：“曾經(jīng)一位果敢睿智的教練，現(xiàn)在竟然老到這樣的地步，我想誰看到史密斯教練的現(xiàn)狀都會動容。”

失憶中回憶

不管一個人有多強，誰也跑不過時間，斗不過自然法則。史密斯也是如此，雖然他已經(jīng)不再有往日的風(fēng)采，但是他并沒被遺忘。昔日的弟子們和接受過史密斯教練幫助的人都會來看望他，他的“忘年交”巴恩斯每周會特意抽出兩天的時間來陪他，彈著吉他為他唱歌。天氣好的時候，“球迷會”的人會用輪椅推他去公園曬太陽。對于這些關(guān)心他的人，史密斯嘴上說不出，但是他會對著他們微笑，一種滿足的微笑。每周一、周三、周五，麗恩尼會推著史密斯回到北卡校園里的“迪恩·史密斯中心”，這座用他的名字命名的體育館至今還為他留著一間辦公室，麗恩尼想回到熟悉的環(huán)境或許對她丈夫的病會很有幫助，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惟一可以讓他找回一些記憶的辦法。琳達·伍茲，從1977年開始就一直是史密斯的行政助理，那時她的工作主要就是幫迪恩接聽電話或者回復(fù)電子郵件。幾十年如一日重復(fù)性勞動，琳達從沒有因為工作枯燥而想要換工作，相反她工作的時候臉上總是保持燦爛的笑容。“我想像不到任何一個工作可以比與迪恩工作更有趣，更有意義，要知道他可是一名傳奇教練，他一直都在改寫著歷史，作為見證者，我感到很榮幸，我想我只會為他工作。”琳達履行了她的承諾，1997年當?shù)隙鳌な访芩菇叹氝x擇退休時，她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失業(yè)”。麗恩尼忙的時候，琳達就會替她推著史密斯辦公室坐坐，琳達知道他很喜歡吃麥當勞的巨無霸漢堡，但是由于身體原因他已經(jīng)很久吃不到，所以每次只有她和史密斯在場的時候，琳達都會偷偷地給他買幾個巨無霸漢堡。

過去他的辦公室常常亂得像剛剛經(jīng)過一場戰(zhàn)后一樣。對于琳達來說比賽前簡直就是世界末日，“我的辦公桌上堆滿了資料和錄像帶。”琳達回憶說，“迪恩的桌子上更狼狽，堆滿煙頭的煙灰缸，畫著戰(zhàn)術(shù)圖的草紙，球探的報告，甚至有球員的臟球衣，天啊！誰會想到大名鼎鼎的史密斯教練的辦公室會是這樣的糟糕。”琳達現(xiàn)在義務(wù)為迪恩工作，而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辦公桌會狼狽不堪了，因為她根本就不需要辦公桌，給迪恩念高爾夫球雜志上的文章和收集有關(guān)于他的老張片，就是琳達現(xiàn)在最主要的工作。琳達這樣做，麗恩尼很感激，她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家人，過節(jié)的時候她會邀請她參加家宴并會親手制造送給她的禮物。琳達始終不相信迪恩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他一定還記得以前的事，認得那些熟悉的面孔，因為這些就是他人生的全部。”琳達會拿出老張片，用手指著上面的人問迪恩“伙計，仔細想想這是哪個家伙？”

德美緹婭在找素材的過程中，聽說了很多關(guān)于迪恩的故事。其中一段是聽他的助理教練戴夫·漢納斯講的，1989年夏天一個周六的早晨，戴夫還在睡懶覺，突然他的電話響起來，戴夫睡醒惺忪地拿起電話，剛摁下接聽鍵，聽筒里就傳來了迪恩興奮的聲音，“嘿，戴夫，我有個好主意。”他的話讓戴夫摸不清頭腦，“伙計，什么好主意？你在說什么？”“難道你忘了嗎？下個星期日是‘返校日’，我們不是定好要送給回來的那些家伙一份禮物嗎？”“哦，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有什么好主意？”聽見戴夫問他，迪恩明顯提高了聲調(diào)說：“我們可以把他們在北卡時的比賽錄像做成集錦刻成光盤，當成禮物送給他們。”戴夫也覺得這是有創(chuàng)意的想法，他支持迪恩這樣做。于是整整一周的時間，迪恩幾乎每天都要在資料室里花幾個小時找以往的比賽錄像，然后再把它剪輯成球員的“個人集錦”，“返校日”那天一共有25名球員要回來，這意味著相同的工作迪恩要做25次，戴夫看著都覺得枯燥，可是他卻樂在其中。當那25名球員收到迪恩為他們準備的禮物時，每個人都開心得像個孩子。要知道迪恩是個工作狂，他幾乎沒有休息時間，而為了給他們準備禮物，他卻花這么多的時間，當所有人知道這個情況后都非常感動。

戴夫和琳達有很多共同點，他也在迪恩身邊快樂地工作了幾十年，戴夫不相信史密斯的記憶力會出現(xiàn)問題，因為他曾經(jīng)見識過他的記憶力有多么驚人：有一次戴夫隨便找了一盤北卡與諾爾戴姆學(xué)院的比賽錄像來看，迪恩走到他身邊，掃了一眼屏幕，然后他對戴夫說：“注意看接下來的進攻，博迪在后場搶到籃板長傳給比利·坎寧安，后者會完成一記漂亮的扣籃，然后比賽進入暫停，這兩個家伙會撞胸慶祝。”還沒等迪恩說完，屏幕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他“預(yù)言”的畫面，分秒不差，每個細節(jié)都沒有漏掉。迪恩如愿以償?shù)匦α耍缓笏叱鲣浵袷摇ＵP錄像播放完后，戴夫推出了磁帶，更令他吃驚的是，磁帶的封面上標示的時間是1963年3月25，而當時是1983年，也就是說這是20年前的一場比賽，迪恩居然記憶猶新。“他的記憶力真的很驚人，我當時驚呆了，我想沒有人可以能做到那樣。”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31年，戴夫現(xiàn)在仍然驚訝不已。“所以我始終不相信迪恩會什么都不記得了，我想他帶領(lǐng)這支球隊取得的成績和那些經(jīng)典的比賽時刻一直都在他的腦海中。”沒錯。迪恩一生功勛彪炳：879場勝利，13次州賽冠軍，4次進入NCAA4強，兩次總冠軍，1次奧運冠軍……更重要的是他對天才球員的培養(yǎng)，“詹姆斯·沃西、薩姆·帕金斯、邁克爾·喬丹”這些日后震古爍今的名字，在他們的籃球啟蒙階段史密斯教練起到了決定性作用。36年的時間，經(jīng)典的時刻不勝枚舉，戴夫每次去看迪恩的時候，他總是把一些比賽中的經(jīng)典時刻說給他聽，他想這樣會喚起迪恩的記憶。“迪恩，我知道你肯定記得過去，你肯定記得1982年總決賽上喬丹絕殺喬治城的那一球，你怎么能忘記在你宣布退休時球員們傷心的表情？告訴我是這樣嗎？迪恩，告訴我。”用心良苦的戴夫得到的只是迪恩的面無表情。

迪恩一生的摯交同時也是他的同事，比爾·古德里奇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60年前他和迪恩相識，那時迪恩是堪薩斯大學(xué)的一名學(xué)生，這個外表英俊的小伙子籃球打得很棒，他是學(xué)校籃球隊中的主力后衛(wèi)。迪恩是校園里的名人，每當他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后面總是跟著一群漂亮的姑娘，這其中就包括古德里奇的妹妹艾米。迪恩和艾米一見鐘情，在他們相愛后，艾米把迪恩介紹給了哥哥，比爾當時是堪薩斯隊中一名籃球助教，兩個熱愛籃球的人一見如故，艾米完全沒有預(yù)料，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感情跨越了半個世紀。大學(xué)畢業(yè)后，迪恩留在了堪薩斯，在古德里奇的幫助下他開始了自己的教練生涯。當時迪恩在心里一直把比爾當作自己的“偶像”，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幾年后，他居然成為了比爾的“雇主”，1967年，已經(jīng)是北卡主教練的迪恩把比爾招致麾下，一對老朋友開始了一段長達30年的合作，從那時起比爾的辦公室就一直挨著迪恩的。比爾是球隊的“二把手”，所以迪恩在1997年宣布退役后，他自然成為主教練不二人選。在主教練位置上的三年，他兩次帶領(lǐng)球隊打進NCAA“最后四強”，卻無一斬獲。

熟悉史密斯的人都知道這個老頭雖然看起來隨和，但是他骨子里其實是個敏感挑剔的人，特別是在球場上，如果球員和助教達不到他滿意，他完全不在乎對方是誰，一定大發(fā)雷霆，而古德里奇是惟一可以讓迪恩忍住火不發(fā)的人。但是當他們都年越古稀，兩個人聚到一起卻像小孩子一樣“掐架”。戴夫記得有一次他去看望史密斯教練，那天的天氣很好，他想早點到他家，然后推史密斯去草坪上曬曬太陽。可是當他趕到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史密斯和古德里奇已經(jīng)坐在草坪上的木桌邊喝茶。兩個人一邊開玩笑，一邊看報紙，一壺茶快要見底，戴夫知道他們很早就已經(jīng)坐在那曬太陽了。要吃午飯的時候，史密斯張羅要去“吉爾餐館”吃他最愛的牛排，古德里奇推著他走出屋外，史密斯突發(fā)奇想地對他說：“嘿，比爾，我開車載你們?nèi)ィ貌缓茫俊闭f完他笑了，聽了他的話，古德里奇也無奈地笑了，然后他聳了聳肩膀說：“我沒意見，如果你的腿好使的話！”戴夫在一旁看著他們“掐架”樂不成聲。“誰說我的腿不好使的？”迪恩不服氣地說，“沒人說你的腿有問題，我可沒說，我的意思是你記不住去餐館的路。”古德里奇陰陽怪氣地說。“得了吧，比爾，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去‘吉爾餐館’的路。”“是嗎？你說說看！”迪恩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他對古德里奇說：“我想我們從梅爾大街走可以直接到那……”還沒等他的話說完，戴夫和古德里奇已經(jīng)笑起來，看著史密斯不解的表情，古德里奇對他說：“迪恩，那是上班的路，你腦袋里想的全是工作！”和迪恩一樣，每周古德里奇也會挑出三天回自己的辦公室坐坐。剛開始碰見麗恩尼用輪椅推著迪恩回辦公室的時候，古德里奇都要躲到門外去，他不敢去直視史密斯飽受疾病摧殘的軀體。“我想任何人看到自己一生最好的朋友飽受病痛折磨，他們都會痛心不已，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沒有勇氣面對迪恩這副樣子。”

不朽的導(dǎo)師

史密斯不僅帶出很多偉大的球員，從他的身邊也走出過很多優(yōu)秀的教練，羅伊·威廉姆斯就是一員。最早威廉姆斯就是史密斯的“小跟班”，只能做些類似記數(shù)據(jù)，準備比賽錄像，買早點這樣的事。后來每到夏天，史密斯要他去自己組織的“籃球夏令營”作助教，由他負責教孩子們籃球基本動作和技巧，因為威廉姆斯曾經(jīng)是一名高中籃球教練。他為史密斯工作的前三年，一直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待遇，每年的薪水只有可憐的2700美元。后來古德里奇看不過去，他向史密斯建議“讓羅伊作教練班底中一名兼職助理”，雖然掙得也不多，但是最起碼威廉姆斯有了一個全職的名分和薪水，可令威廉姆斯沒想到的是，他作助理的第一個任務(wù)居然是推銷北卡的球衣和球星卡，但是他沒有任何怨言，為史密斯教練工作的十年，他一直在不斷地進步。終于有一天他迎來了自己的出頭之日，原來迪恩和古德里奇退休后，堪薩斯大學(xué)想挖走威廉姆斯。雖然他心里很想去，但是他的心里擔心史密斯不會放他，但是他錯了，史密斯不僅沒有阻撓，而且為他送行。去堪薩斯大學(xué)的前一晚，史密斯邀請羅伊去他家里吃晚飯，飯后兩個人在他的書房里深談了一次，此時史密斯已經(jīng)不再用對助理的語氣和他交談，他把他真正地當成是一位地位平等的朋友。他語重心長地對威廉姆斯說：“羅伊，保持你自己的執(zhí)教風(fēng)格，你不需要模仿任何人，包括我在內(nèi)，你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比賽中有得有失，別太在意。”后來威廉姆斯真的沒再對比賽的勝負過于糾結(jié)，他學(xué)會了用坦然的心態(tài)去面對這一切。但是或許他注定不是一個可以省心的人，就在他的事業(yè)有起色的時候，他的妹妹卻死于大腦衰退綜合癥。現(xiàn)在羅伊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的人，史密斯教練也在被這種病癥折磨，他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每次去看迪恩，我的心情都很糟糕。”威廉姆斯說。“他已經(jīng)不認得我，我會給他講我們過去在一起時發(fā)生的事，但是結(jié)果無濟于事，曾經(jīng)朝夕相伴的人現(xiàn)在卻像陌生人一樣，我感到很心痛。”

麗恩尼認為迪恩的“失憶”狀態(tài)是間歇性的，有時他的記憶力很正常。她有些后悔讓丈夫退休，因為她認為這和他現(xiàn)在的糟糕狀態(tài)有直接關(guān)系。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她曾經(jīng)找了很多心理學(xué)的資料經(jīng)行研究，最后她在一張心理學(xué)學(xué)術(shù)性的報紙上發(fā)表自己的研究成果——《退休抑郁癥》她這樣做是提醒那些正在打算退休的人，讓他們做這個決定之前謹慎考慮，并對以后做好計劃，避免他們重蹈迪恩的覆轍。早在丈夫退休前，麗恩尼就擔心他一下閑下來會不適應(yīng)，久而久之會抑郁。但是迪恩退休后的第一年還好，他的兒女大多結(jié)婚生子，所以他多數(shù)時間都用在享受天倫之樂。但是他一直在默默地關(guān)注北卡的動向，每次看完北卡的比賽直播，他都會在筆記本上做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他視這些統(tǒng)計如寶貝一樣，他會把它們鎖在自己的保險柜里。有時威廉姆斯和古德里奇來看望他，他們會開玩笑似的向他請教幾招，每到這時迪恩的精神頭就來了，他會從保險柜中找出自己的筆記本，然后滔滔不絕地講上一兩個小時。“迪恩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視自己的戰(zhàn)術(shù)圖為寶，但是如果有對‘自己人’卻毫無保留。”古德里奇這樣評價史密斯。迪恩對他的朋友一直都很好，在他當主教練的時候，好幾次在他正在接受采訪，突然接到朋友的電話，他會毫不猶豫地暫停采訪去接聽。“退休后的第二年。”伍茲說。“從那時起他開始記不清朋友們的名字。”

麗恩尼第一次意識到史密斯有記憶力衰退的趨勢是在2005年，但外界知道迪恩“失憶”是在2007年，那時他剛剛接受了膝蓋手術(shù)。他出院的那天，有記者還拍到了他對著等在醫(yī)院門口的粉絲做“V”手勢的照片，第二天這張照片出現(xiàn)在《北卡羅萊那時報》頭版上。可是沒過幾天，他就再次住院，而這次出院時他就明顯出現(xiàn)了“失憶”的癥狀。因為當一位他從前的弟子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打招呼的時候，他想了半天也叫不出對方的名字，最后他干脆給叫這名球員：“黑人小伙子。”之后不久，他就做出了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那天他開車去上班，到達史密斯中心的時候，他卻把車停在了旁邊的“公羊俱樂部”用來通風(fēng)的通道里。“沒人知道他怎么會想到把車停到那里。”琳達·伍茲說。“從那之后，麗恩尼就不敢讓他一個人開車上班。”

現(xiàn)在迪恩出行時已經(jīng)離不開輪椅，要是去遠的地方，麗恩尼就會用一種改裝的小貨車載他去。不久之前，伍茲一個人載史密斯去超級市場，要回家的時候她卻發(fā)現(xiàn)小貨車打不著火。伍茲一只手提著購物袋，一只手推著輪椅，推著史密斯步行回家。當她敲門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當她回頭的時候看到史密斯正沖著她微笑，要知道他的臉已經(jīng)很久沒有表情了，伍茲感到“受寵若驚”，她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然后也開心地笑了。

邁克爾·喬丹是史密斯教練調(diào)教過的最偉大的球員，但“飛人”卻很少回來看望“恩師”，在迪恩的弟子中，菲爾·福特回北卡的次數(shù)最多。史密斯一直把他看成自己最得意的門生，在1978年離開北卡參加選秀之前，福特一直都是校隊的得分王，在進攻端他的得分點幾乎無處不在。一次有人別有用心地問史密斯教練“誰是北卡最好的得分手？”人們想聽到的答案自然是喬丹，而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是福特。”看來他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可是在NBA中他卻一直沒打出什么名堂。在國王隊效力三年后就退出了聯(lián)盟，之后成為了史密斯的助手。現(xiàn)在福特就住在北卡校園附近的一所房子里，因為他的兒子也在北卡讀書，他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史密斯家陪迪恩坐一會兒。“我相信即使他認不出我，但他知道我會常來看他。”福特說。“有時從他的眼神中好像寫滿了期待，我相信他心里很清楚，他想要從噩夢中醒來。”福特也會給迪恩將過去的事，有幾次迪恩聽了會微笑，但是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

愛迪恩·史密斯的人會把他捧上天，但恨他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這些人都是被北卡打敗的球隊的球迷，他們稱史密斯為“可惡的迪恩”。每年當NCAA賽季將要開始的時候，全國各地的球隊都會派代表趕到北卡。他們會在北卡的訓(xùn)練營里接受新賽季規(guī)則和裁判吹罰方面的培訓(xùn)，每次迪恩都會安排這些家伙觀摩北卡的訓(xùn)練課。他不怕對手研究和模仿自己的戰(zhàn)術(shù)，因為北卡的戰(zhàn)術(shù)向來是融會貫通的，一套戰(zhàn)術(shù)可以衍生出其他很多種戰(zhàn)術(shù)，這就是他們立于不敗的法寶。在史密斯教練的巔峰期，甚至專門有一批人研究他的一切。“他是怎么樣選材的，怎么樣激勵球員，怎么讓他們保持不斷進步，那些人想要搞明白他施了什么魔法。”福特說。“其實他并沒有教給我們什么特別的技術(shù)，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戰(zhàn)術(shù)，他只是每個細節(jié)都要我們做到極致。”史密斯一直信奉“比賽勝利出于訓(xùn)練”這種信條，他認為如果每名球員在訓(xùn)練中的強度要比比賽高出幾倍，那么在比賽場上他們就會更有信心，表現(xiàn)也就越好。所以北卡無論面對多么強大的對手，多么困難的局面，球員的眼神中始終都帶著贏下比賽的信心。

合影泯恩仇

1980年，“K教練”沙舍夫斯基成為杜克大學(xué)的主教練，不久他就想向史密斯和他的球隊發(fā)起挑戰(zhàn)。但他很清楚當時的杜克還沒有叫板的實力，四年后，杜克羽翼漸豐，“K教練”隱隱地感覺到機會來了。一次北卡做客杜克的主場，比賽前“K教練”志在必得，他在更衣室里對他的球員做了一次動員：“你們要打得強硬，前所未有的強硬，沒有流血就不算犯規(guī)，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這場比賽。”一場平常的比賽，在他的動員下變了性質(zhì)。從比賽開始杜克的球員們就拼得很猛，甚至?xí)褂靡恍┖艽忠暗膭幼鳌１笨ㄇ騿T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他們向裁判申訴，但裁判沒有理會。史密斯在場邊走來走去，他的臉很紅，憋了一肚子火。當他的球員被對手侵犯時，他會對著裁判大聲抱怨，可是裁判還是視而不見。史密斯忍住了火，他決定趁中場休息的時候去找“K教練”理論。果然剛回到更衣室，史密斯就拿出一張寫好的紙條遞給戴夫，上面記著杜克大學(xué)的每個犯規(guī)。“戴夫，把這個給邁克教練送去，讓他寫上自己的想法。”戴夫悄悄地走到主隊的更衣室把紙條交給了“K教練”，“K教練”看到了紙條，他自然知道史密斯這樣做的用意，可他根本不當回事。過了十分鐘，史密斯沒有等來“K教練”的回執(zhí)，氣憤的他親自走向杜克的更衣室。闖進更衣室的時候正好趕上“K教練”還在為球員做動員，史密斯的臉上露出了狠狠的笑，然后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紙條遞給他，“邁克教練想想我要是把這個交給裁判委員會會是什么后果？”“我才不在乎，迪恩。”“K教練”回答。“那么好吧，再加上本場比賽的錄像會更有用，叫你的球員等著停賽吧！”他的話激怒了“K教練”，但他理虧又不好發(fā)作。史密斯看見他的臉色很難看，帶著滿意的笑離開了。下半場比賽，杜克的球員果然收斂了，但是最后北卡還是輸?shù)袅吮荣悺?/p>

第二天的訓(xùn)練課前，史密斯把所有人叫道面前，他對他們說：“伙計們，昨天的比賽競爭超乎你們的想像，是嗎？但是依我看，競爭還遠遠不夠強，回去找找活塞‘壞小子’軍團的錄像帶，從他們身上學(xué)幾招，下次還給杜克。”北卡和杜克就此結(jié)下宿仇。可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27年后，2011年“K教練”和史密斯卻一起在耐史密斯體育頒獎典禮現(xiàn)場，主辦方還特意把作為頒獎嘉賓的兩個人安排在一起。當他們同時出現(xiàn)在舞臺上，舞臺下發(fā)出一陣驚嘆聲。史密斯語言有障礙，他一句話都沒說，但在場的所有人還是起立為他鼓掌，“K教練”特意用一段30秒的演講贊頌史密斯，現(xiàn)在有很多人都被感動落淚。典禮結(jié)束后，現(xiàn)場的記者提議他們合影留念，兩人欣然接受了。直到現(xiàn)在“K教練”的辦公桌上還擺著這張難得的合影，一對冤家相視一笑泯恩仇。

“藥丸”和“康復(fù)活動”就是他生活中的全部，每周迪恩都要接受三次康復(fù)訓(xùn)練，康復(fù)師凱文·科克是北卡的球迷，他很敬重史密斯教練，所以每次和他做康復(fù)訓(xùn)練的時候都格外的認真。“剛開始的時候他很抵觸這樣的訓(xùn)練，更糟的是由于長期坐輪椅，他的雙腿的肌肉萎縮很嚴重，只能依靠可移動的支架行動，我想方設(shè)法讓訓(xùn)練變得更有趣，他開始慢慢喜歡上它而且也會配合我。”有一天，科克又想到一種新的訓(xùn)練方式，他找到一些類似排球的皮球，之后在一面墻上畫上了幾個圓圈。最后他給史密斯介紹規(guī)則：“把球像扔飛鏢一樣拋到圓圈里，越接近中心，得分也就越高。”科克站到史密斯的身邊，科克注意到他的眼神瞇起來，有點像瞄準的動作。然后他把球拋出去，皮球正命中心。之后第二個球、第三個、第四個……迪恩一連拋了八個皮球，令科克目瞪口呆的是所有的皮球全部正中中心。“太不可思了，我都不能保證每個球都能命中中心。”“更不可思議的是我居然在教史密斯教練‘打球’，天啊！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去年，史密斯獲得一枚象征全美最高級別的個人獎?wù)隆杂蓜渍隆ｎC獎的地點就在總統(tǒng)的橢圓形辦公室，奧巴馬總統(tǒng)知道史密斯由于疾病不能親自來接受這枚勛章，他的妻子麗恩尼會代替他來接受這份殊榮。所以他特意把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了“第一夫人”的座位邊，麗恩尼在全場的掌聲中接過了勛章，然后擁抱了總統(tǒng)先生。奧巴馬的頒獎辭是這樣的：“史密斯教練是一名善良的人，他為籃球運動和自己的國家贏得榮譽，他用行動闡釋了什么是堅毅。”聽到這些麗恩尼激動得流下熱淚，只有她最清楚一路走來的艱辛，而勛章和總統(tǒng)的贊譽無疑是最好的補償。“我想這是迪恩收到的最好的‘禮物’為了這一天，我們經(jīng)受了太多的磨難和挫折，現(xiàn)在我只想說：‘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