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宰著土地里“白玉”和“黃金”的神啊,保佑你的圣徒收獲他至愛的糧食吧……
去一個叫“南旺”的小村看舅舅。一進門,看到影壁前的龕里供了一尊塑像,便問前來迎我的表妹:“你們也供財神?”表妹說:“那不是財神,那是土地爺。”
看到舅舅,問候身體。表妹說:“姐,你看我爹,是不是比去年你在報紙上見到的照片又老了很多?身體也垮了,天天喊腰疼、腿疼。唉,放著省心的日子不過,這不自討苦吃嗎!”
我知道表妹的話是什么意思。去年12月12日,表妹突然打電話給我:“姐,你快看看今天的《河北青年報》,你舅舅的大照片上報紙了!”慌忙找來報紙,一看之下,心如刀割——穿藍棉襖的舅舅站在自家屋子的小電視機旁,他的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山藥。舅舅是個地道的莊稼把式,他種的8畝山藥喜獲豐收;但是,種山藥的太多了,山藥成了災,價錢被壓低不說,上萬斤山藥根本找不到買主。無奈之下,表妹只好向報社求助,希望能通過他們給這些山藥找到“婆家”。最后,山藥是賣出去了,但是,舅舅忙活一年,賠了將近兩萬元。
本家一位表兄是村子里的負責人。他多次登門找舅舅,勸他把8畝地租出去。他為舅舅算了一筆賬,8畝地出租10年,可一次拿到40萬元的租金,太劃算了,簡直就是在地里種金子啊!并且,表兄本人就是出租土地的受益者。可舅舅說啥也不肯。用表妹的話說,他總念自己的“歪歪理”:“挺好的地,租出去蓋了廠房,多敗家呀!”在他的心里,只有種上莊稼的地才叫真正的地。就算種山藥賠得他肝疼,那也不能直接拿金貴的土地去換錢花。
我問舅舅:“今年打算在地里種些什么?”舅舅興奮地說:“種黏玉米。這玩意兒可好銷了!城里的人都愛吃。”表妹在一旁撇嘴道:“你敢保證你買的黏玉米種子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敢保證你的黏玉米跟旁邊地里的普通玉米不會在授粉時出問題?弄不好,你的黏玉米既不黏、又不甜,人家城里人才懶得買!”舅舅不高興地說:“你看你,就不會盼點好?”
離開舅舅家的時候,我在影壁前站下了。仔細端詳那尊被我誤認成“財神爺”的“土地爺”,這回,我注意到了貼在土地爺兩邊的被曬得褪了色的一副對聯(lián):“土能生白玉,地可產黃金。”這10個字,是舅舅的人生理想,也是他的虔心祈禱。他懷揣一顆樸素的敬重土地的心,被辜負了也不怨責,被虧待了也不憤恨,年年對土地生出全新的希望。他是固執(zhí)的,甚至是迂拙的、愚鈍的。如果他親耳聽到我叫錯了他心中至高無上的神祇的名字,他一定會生氣吧。那主宰著土地里“白玉”和“黃金”的神啊,保佑你的圣徒收獲他至愛的糧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