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比利時“新藝術”運動對現代平面設計的影響

比利時的“新藝術”運動因為有了“自由美學社”的參與而比其它國家的“新藝術”運動更具活力，在平面設計上的深遠影響也超過了其它歐洲國家。在工業革命的配合下，它宣傳的為民眾設計的思想，使平面設計開始擺脫權貴束縛，由貴族設計走向大眾設計，設計的思維方式和表現方式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大大提升了設計的自由度，為20世紀現代平面設計的產生提供了強大支持。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一個世紀交替的時代，科學正逐步改變人們“所思的內容”與“所思的方式”，也漸漸地支配著“人們全部生活的具體領域”。在科學迅速擴張的大背景下，各領域的藝術家和設計師們在自身的藝術與設計領域中展開了深入的探究，“新藝術”運動（Art Nouveau）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產生和發展的一次內容廣泛、影響范圍廣大的設計改革運動。1895年“新藝術”運動由法國開始展開，持續到1910年前后，英國、美國、比利時、德國、奧地利等也隨后加入到這場運動中，它主張放棄傳統裝飾風格，從自然中學習曲線的表現和有機形態，特別是植物的紋理、動態和部分動物的形態，大量曲線裝飾的運用，使“新藝術”運動又被稱為“面條風格”、“蚯蚓風格”。在法國以外的其他國家，“新藝術”運動又被稱為“分離派”運動、“青年風格”運動、“自由風格”運動等。

1895年，博物學家達爾文撰寫的《物種起源》一書出版，震動世界。由此達爾文提出生物進化論學說，摧毀了此前流行已久的神創論和物種不變論，這一論點的提出對于19世紀的人類思維來說沖擊巨大，藝術家和設計師們當然也不例外，在整個“新藝術”運動中，設計師們極其強調對大自然以及人的自然特性的表達。隨著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工業革命在帶給人們生產與生活上便利的同時也增加了人們內心的彷徨與無所適從，新藝術設計師們試圖以對自然的珍視，挽救19世紀末期即將消失的天真、純潔的生活趣味。在這期間，建筑、家具、產品、服裝、平面設計以及雕塑和繪畫藝術都受到很大的影響，“是設計史上一次非常重要、強調手工藝傳統的、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形式主義運動”。 1895年以后，受法國的影響，比利時也進入了“新藝術”運動，且在1900年左右進入成熟發展階段，逐漸在歐洲“新藝術”運動中占有一席之地。

在比利時，“新藝術”運動又被稱為“先鋒派”運動，雖然屬于歐洲“新藝術”運動的一部分，但也有其鮮明的特點。其一，自由民主的設計思想始終貫穿比利時的“新藝術”運動。由于國內的政治斗爭，具有資產階級民主思想的一批知識分子登上比利時歷史舞臺，在他們的影響下，國內出現了一批具有現代設計思想的設計師和藝術家，在整個歐洲“新藝術”運動時期，這批設計師與藝術家們首次提出大眾藝術與大眾設計的思想。“在比利時進入‘新藝術’運動的時候，這些藝術家和設計家就提出了‘人民藝術’的口號，從意識形態上來說，他們是現代設計思想的重要奠基人”。其二，自由美學社的大力支持。1884年，在奧克塔夫·毛斯（Octave Maus）的組織下，比利時一批致力于改革藝術與設計的青年人組成了一個“二十人小組”，現代設計史上最重要的奠基人之一亨利·凡德·威爾德（Henrivande Velde）也參與其中，他們試圖通過舉辦一系列展覽來展示當時在比利時最為前衛的藝術設計作品，所展示的作品中最主要的門類是平面設計，1894年“二十人小組”改名為“自由美學社”（the Libre Esthetique），規模也進一步擴大，后印象派代表人物保羅·塞尚（Paul Cézanne）、高更（P.Gauguin）、文森特·梵高（V.van Gogh）等都加入其中，他們為促進比利時的現代設計起了重要的作用。其三，與大多數反對工業化的“新藝術”運動不同，比利時“新藝術” 運動在威爾德的影響下，很好的把設計融入到機械與現代技術中，威爾德說：“技術是產生新文化的重要因素”，“根據理性結構原理所創造出來的完全實用的設計，才能夠真正實現美的第一要素，同時也才能取得美的本質?！?/p>

隨著工業革命與“新藝術”運動在比利時的成熟發展，比利時的平面設計也逐步走上了國際舞臺，商業廣告、海報設計、書籍設計等都擺脫了維多利亞時期矯揉造作的裝飾風格，主張回歸自然，采用大量流暢的類似花草枝蔓的裝飾曲線，設計風格輕松自然、貼近生活。作為“自由美學社”的領袖、現代設計奠基人之一的威爾德，其平面設計作品無可厚非地成為比利時平面設計的代表。威爾德在“新藝術”運動期間設計了大量的平面設計作品，設計范圍囊括了海報設計、字體設計、書籍設計、標志設計等。雖然王受之先生在《世界平面設計史》一書中提出：威爾德把英國的“工藝美術”運動風格、法國的“新藝術”運動風格、“格拉斯哥四人”（Chareles Mackintoshand the Glasgow Four）的風格以及日本江戶時期的裝飾風格和中世紀的某些裝飾因素吸收到自己的設計中，但是，本人認為威爾德的設計風格主要還是受后印象主義繪畫思想的影響。比利時的設計運動之所以被稱為“先鋒派”運動，與“自由美學社” 中以塞尚、高更、梵高為代表的后印象派藝術家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后印象主義強調藝術家內心的主觀感受，將繪畫引入一個帶有強烈情感的主觀世界，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威爾德的平面設計風格。 以1893年威爾德設計的《慶賀書》（圖1）封面為例，該封面設計采用圖形與文字結合的形式，打破了封面原來的豎式構圖，運用大量粗細不等的曲線組成了一副頗為“怪異”的畫面，乍看上去仿佛是亂作一團的線條，但仔細分析可以看出，圖形中留白的部分其實是一個拿著一卷書的人在狂歡。威爾德極其主觀地處理了這一歡慶的人物形象，目的是為了表達出人物內心的狂歡的情感，與圖形匹配的字體設計也處理的輕松、隨意，文字的編排亦疏密有序，與圖形一起完整地表達了“慶賀”這一主題，從《慶賀書》的封面設計中仿佛看到了現代平面設計的影子——個人風格強烈、裝飾性相對較少、主題明確。而同時代的其他設計師的作品，如比利時設計師里夫蒙特1899年設計的《拉加咖啡》咖啡、德國設計師貝倫斯1898年設計的插圖《吻》（圖2）、美國設計師布萊迪1894年設計的《內陸印刷家》雜志封面等則還沒有脫離“純粹裝飾”這一概念。

這種影響不僅體現在設計形式上，更重要體現在設計思想上。1884年，由于“二十人小組” 的努力，比利時人開始了解當時前衛藝術發展的狀況，接觸現代藝術的思想，1895年后，“新藝術”運動才從法國進入比利時，在這十年間，后印象主義的前衛思維方式逐漸被設計師們接受，部分平面設計師嘗試放棄裝飾性質濃厚的平面設計，從內心的主觀感受出發來設計作品。從邏輯關系上說，在比利時開展的“新藝術” 運動某種意義上受到了現代藝術思想的影響。所以，伴隨著比利時“新藝術”運動而發展的平面設計為20世紀現代平面設計的興起做了重要的奠基。我們從1899年威爾德設計的特魯朋公司海報可以看出（圖3），它與其他國家“新藝術”運動一直秉承的裝飾藝術運動以及強調自然中不存在直線的理念并不完全一致，海報中“TROPON”字母的背景采用了大量迂回的直線，“TROPON”字母的設計也跟以往“新藝術”運動中的字體設計有很大的區別，直線的感覺更加突出，整張海報的設計已經大部分脫離了裝飾趣味，逐漸轉向現代的設計感與秩序感，是一種明顯的進步。相對于法國“新藝術”運動強調作品純粹的裝飾性來說，威爾德的作品雖然也常常以卷曲的線條為主要表現形態，但在其中已經很難見到過于繁瑣夸張的裝飾了，他的設計原則基本可以概括為一句話：“如無必要，切勿增添裝飾”。

總的來說，比利時的“新藝術”運動因為有了“自由美學社”的參與而比其它國家的“新藝術”運動更具活力，在平面設計上的深遠影響也超過了其它歐洲國家。在工業革命的配合下，它宣傳的為民眾設計的思想，使平面設計開始擺脫權貴束縛，由貴族設計走向大眾設計，設計的思維方式和表現方式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大大提升了設計的自由度，為20世紀現代平面設計的產生提供了強大支持。我們也看到，在世紀交替之際發生的比利時“新藝術”運動使平面設計并不像繪畫、雕塑一樣作為獨立的領域來看待，正相反，它吸取各種藝術形式帶來的靈感，敏銳地察覺社會新的藝術思潮，把新的藝術思想通過設計的形式傳達給大眾，在創作出新穎作品的同時也提升了設計行業的專業水平與大眾的審美能力，更重要的是，如高兵強先生所言：“在宏觀視閾下，其對人類的歷史意義就不僅僅限于在狹隘概念上的裝飾領域或美術世界，而是進一步被視作對人類近代文明形態的一種獨特表征?！?/p>

（圖1） （圖2）

（圖3）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