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承鈞,長期從事新聞采編工作。現任《寧波幫》總編輯、《文匯報》專欄作家。先后出版有詩集《百年夢圓》、《時空之約》,雜文隨筆集《俯仰之間》《史海隨筆》《走進荔浦》等。2009年、2010年連續兩屆榮膺北京雜文獎一等獎。
鐵門鎮在洛陽西45公里處,這里地處要津,章太炎譽其“當關洛孔道”。這里的千唐志齋是著名愛國民主人士、辛亥革命元老張鈁將軍故居,又是我國唯一墓志銘博物館、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如今也成為張鈁紀念館。
張鈁,字伯英,1886年生于新安縣鐵門鎮,1911年他以陜西靖國軍副總司令身份參與策劃并打響被譽為辛亥革命 “第二槍”的西安起義。后歷任陸軍上將、河南省政府主席等職。1949年,張鈁先生基于民族大義毅然在四川率部起義。新中國成立后任全國政協委員和中國歷史博物館副館長,1966年5月在京病逝。
蟄廬大門上黑底黃字“千唐志齋”四字大氣雋永,為啟功先生題額。進得園內,是一片古樸雅致、結構嚴謹、頗具中原特色的民國建筑群。洛陽作家孫建邦說,1921年秋張鈁“丁憂歸鄉”,在自家花園建起一棟石屋,用作書房,名“聽香讀畫之室”,兩側鐫刻“誰非過客、花是主人”八字。后康有為途經洛陽,應張鈁之邀逗留數日,為其題寫“蟄廬”二字和一對楹聯:凡泥欲封紫氣猶存關令尹;鑿壞(坯)可樂霸亭誰識故將軍,深刻的人生哲理呼之欲出。
張伯英畢生酷愛金石字畫,與于右任、章炳麟、康有為等名士過從甚密。黃河南岸的邙山是古代最集中的墓葬區,有“生在蘇杭,葬在北邙”之說。上世紀初修建隴海鐵路時無數墓葬被挖,大批墓志散落鐵路沿線。為妥善保管這批文物珍寶,張坊廣泛搜羅并運回故里,在蟄廬西隅建起十五孔窯洞和三個天井,將所收上千志石一一鑲嵌墻壁之上,工程之浩大可想而知了!
墓志銘是存放于墓前記載逝者簡略傳記的石刻,每一塊墓志銘就是一份濃縮的個人檔案。洛陽師院教授徐正之先生說,這里原有藏石1578件,現存1413件,其中唐志1185件,北魏、西晉、五代以及宋、元、明、清志石數百件,因大部為唐代碑刻,故名“千唐志齋”。內容涉及皇親國戚、大小官吏和僧尼道士、宮娥彩女等各色人物,為研究唐代社會歷史提供了珍貴資料。因兼備證史、補史、糾史功能,被史學界稱為“石刻唐書”。
我等沿窯洞走廊魚貫而入,但見走廊、廊柱、天井和一個個窯洞內外墻壁鑲滿一方方墓志銘,真是蔚為大觀,對于精研歷史、書法和民俗的專家而言,這里真不失為認識中國歷史人文的一個資料寶庫。
墻角有塊武則天時名相狄仁杰撰寫的《袁公瑜墓志銘》,相傳此乃狄公存世的唯一手跡。據說狄氏后裔視此碑為至寶,制成拓片帶回珍藏。廊柱上還有一塊外國人墓志銘,墓主為“三韓中郎將”,應該來自今天的朝鮮半島。唐時“中郎將”官級四品,一個老外能當上“中郎將”并入鄉隨俗地擁有墓志銘,唐代“對外開放”程度可見一斑!
大批志銘外,蟄廬還陳列許多書畫刻石,令人趨之若鶩。見眾人圍著一幅竹畫石刻嘖嘖贊嘆,走近一看,乃是大名鼎鼎的鄭板橋“風雨陰晴竹姿四態屏”。每幅均有竹、石和詩作,稱得上是鄭燮的傳世精品。導游說,張鈁早年花重金從江南購得原件,請人鐫于石碑,可惜原件已不知蹤影。清末著名書法家兼金石家邵瑛的一幅狂草石刻也讓人心儀,書云:“林下風霜少,天邊雨露多。曉云飛彩鳳,秋水浴金鵝。”手跡風骨秀朗剛柔相濟,令人叫絕。
又見一塊立于“民國十六年”鐫有馮玉祥施政綱領的石刻,云:“我們一定要把貪官污吏、土豪劣紳掃除凈盡,我們誓為人民建設極清廉的政府,我們為人民除水患、興水利、修道路、種樹木及種種有益的事。我們一定要使人人有受教育、讀書識字的機會。我們訓練軍隊的標準是為人民謀利益,我們軍隊是人民的武力。”讀著這樣的文字,不由心頭發熱、親切有加。
蟄廬東北角一個靜謐的小院里,黑色大理石上鐫刻著“張鈁之墓 1886—1966”字樣,金色的字跡在秋陽下熠熠發光。想起戎馬一生的張鈁曾被毛澤東稱為“中原老軍事家”,而這片千唐志齋當是張伯英流芳千古的杰作了。在蟄廬,我們感嘆歷史的深邃,也收獲無限的感動,一首小詩涌出心田:
霜降時節訪蟄廬,千方志石鐫唐書。
辛亥元老今安在,滿園秋色頌石屋!
責任編輯 王小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