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娟


2013年起,霧霾像一頭兇猛的野獸頻頻出擊,已由區域跑向全國,從間隙性趨向于常態化,一些地區甚至多次出現超過六級的極重度污染天氣。PM2.5對人體的危害也正被公眾逐步認識,以至于人們“談霾色變”,向“心肺之患”宣戰的呼聲愈來愈強。
3月5日,李克強總理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作政府工作報告指出,生態文明建設關系人民生活,關乎民族未來。霧霾天氣范圍擴大,環境污染矛盾突出,是大自然向粗放發展方式亮起的紅燈,必須加強生態環境保護,下決心用硬措施完成硬任務。
報告指出,要深入防治大氣污染,以霧霾頻發特大城市和區域為重點,健全政府、企業、公眾共同參與新機制;推動能源生產和消費方式變革;推進生態保護與建設。毫無疑問,治理霧霾將是政府未來工作中的一項重要內容。然而,就我國當前所處的工業發展階段而言,如何正視構成我國GDP“主力軍”的第二產業的發展、如何平衡好經濟增長速度和霧霾治理二者之間的關系等,是我們向大氣污染宣戰所面臨的一個個難題。
結構成硬傷
長期以來,第二產業一直是我國GDP構成的“主力軍”,無論是GDP占比還是增長速度都處于絕對領先地位。就最近十年GDP構成方面來看,第二產業的地位可謂一直穩如泰山,最高占比為2004年的53.0%,高出同期第三產業20多個百分點。
今年初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2013年我國第三產業(服務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重首次超過第二產業。盡管對產業結構調整結果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但卻未能振奮人心。相反,在霧霾天氣的持續和蔓延下使人們發出新的疑問:我國產業結構能否徹底改變?霧霾什么時候可以消除?
“我國仍處在工業化中后期,人口規模巨大、地區發展差距較大的國情,決定了我國不可能像韓國、新加坡等國家那樣一下子就實現制造業和第三產業(服務業)的換位,而將是逐漸由以制造業拉動經濟為主向第三產業和制造業共同拉動轉變,這個轉變過程需要十至二十年。”國家信息中心首席經濟師范劍平說。
眾所周知,從2011年開始,我國制造業總產值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制造業大國。但我國制造業大而不強的特征十分明顯,依然沒有走出資源消耗型與環境污染型的經濟增長路線,沒有擺脫傳統的以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低產出、低質量、低效益為特征的發展方式。中國的工業化發展沒有能夠避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道路,當前出現的霧霾問題就是最突出的表現。
日益嚴重的大氣污染問題,使得原先依賴重化工業和投資形成的GDP逐漸顯得沉重,也使我國以煤炭為主的能源結構遭受到了白眼。
“嚴重霧霾是我國GDP增長長期依靠第二產業發展以及以煤炭為主的能源結構長期積累的集中暴露。”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研究員羅勇告訴本刊記者,“‘富煤、少氣、缺油是我國既定的能源結構,如果為了治理霧霾而在全國范圍內使用清潔能源的話,我們的能源成本會大大提高,同時,石油、天然氣對外依存度的提高也會帶來經濟安全方面的影響。煤炭價格相對低廉,但它的污染程度比較大,目前我們處在兩難境地。唯一的辦法是達到兩者之間的一種微妙的平衡,盡可能地在平衡點左右使我們的經濟快速發展,越過能源和資源密集程度比較高所帶來的經濟發展束縛,如果能夠很平穩地越過這個點,那我們的經濟發展、國家復興就能達到了。”
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能源研究所副所長李俊峰則表示,就我國所處的工業發展階段而言,治理霧霾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我們不能抱著我國“富煤、少氣、缺油”這一能源結構而墨守成規。改變比較困難,但要向霧霾宣戰就必須去改變,我們要一點點去做,一年減少一個百分點,第二年減少兩個百分點,用十年的努力就可以減少二十個百分點,這樣大氣質量就有很明顯的改變。
孰輕孰重?
如果說我國三大產業中第二產業的龐大和穩固是我們戰勝霧霾所面臨的一塊硬傷的話,那么,治理大氣污染和平衡經濟增長速度二者之間的關系則是難題中的難題。
2013年,京津冀、長三角等地紛紛推出各種治污減排措施,如污染“重災區”石家莊在12月17日集中拆除第一批940萬噸水泥過剩產能; 2013年全年江蘇共關閉977家落后企業,等等。在剛剛結束的全國“兩會”上,霧霾也成為最為集中的環境問題。作為回應,絕大多數省份在地方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及大氣污染治理并開出“軍令狀”:北京全年計劃削減燃煤260萬噸,退出污染企業300家;上海提出著力推動長三角區域大氣污染聯防聯控;河北更是“背水一戰”,“鋼鐵、水泥、玻璃等行業新增一噸產能,黨政同責,就地免職”。
在第二產業作為構成我國GDP“主力軍”這一現實背景下,相關產業的關閉和淘汰是對我國經濟增長速度的挑戰和考驗。
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秘書長王大勇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鋼鐵產業是河北省的經濟支柱,2012年全省鋼鐵產業工業增加值占GDP的13.9%,占財政收入的11.6%,吸收近61萬人就業。據此,削減相關產能對經濟發展的影響可見一斑。
“治理霧霾和經濟發展速度之間存在一定的沖突。對一個城市來說,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如果往環境保護上傾斜的多一些,那肯定會影響經濟增長。”羅勇告訴本刊記者。
當問及如何協調二者關系時,羅勇表示,這需要國家進行協調,應該允許一些地區的經濟增長速度存在幅度上的靈活性,在經濟增長上能有一個容忍度,或者說對環境保護的需求不能夠脫離當前的經濟發展水平,這兩方要協調好,爭取雙贏。
與采取相關措施緩和協調二者關系的觀點不同,李俊峰則表示,治理大氣污染和經濟增長速度兩者之間不存在協調的問題,尤其是京津冀和長三角地區的經濟發展必須要為治理霧霾讓路。中央提出7.5%的發展速度已經留下了很多余地,可以左也可以右,目前當務之急是要解決人民的“心肺之患”。
據介紹,淘汰落后產能直接會影響到當下的GDP,在一定程度上對經濟增長起到負面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大氣污染治理對經濟的影響呈現總體負效應。污染治理的過程就會帶動一些產業的發展,著眼長遠,只有好的環境才能吸引優質的企業來投資興業,從這個意義上說,治理污染不僅會改善環境質量,同樣對經濟發展有促進作用。
成分比重亟待確定
面對霧霾這樣一個“心肺之患”,從國家層面到地方政府不斷推出的舉措或許是解決問題的契機,但從源頭控制霧霾則更為關鍵,這就要求必須清楚霧霾來源及各種成分所占的比重。
此前中科院的報告將北京市大氣污染來源分為六大類,二次無機氣溶膠26% 、工業污染25% 、燃煤18%、土壤塵15% 、生物質燃燒12% 、汽車尾氣與垃圾焚燒4% 。該報告一出就引起了相關部門和公眾的爭議,北京市環保局副局長方力對此作出回應,中科院的數據僅是一家之言,具有一定的參考性,但并不能作為政府權威發布的最終依據。
據了解,當前對大氣污染來源分類的方法有很多,不同國別、不同領域的科學研究所采用的分類也不盡相同。作為科學研究,據相關調查顯示,霧霾來源復雜,其污染源頭涉及工業生產、交通運輸、居民生活、城市管理等方方面面。
“治理霧霾相關政策的科學依據目前還存在一定的問題。”羅勇告訴本刊記者,“當前,治理霧霾的當務之急是分析清楚霧霾的來源及具體的數值,在整個污染源里面如汽車尾氣排放、煤污染、工業的污染排放以及粉塵揚塵等各占多大比重,需要得出一個確切的、科學的數值,然后才能有針對性地進行治理。”
據相關研究證實,霧霾的形成是一個大區域、多物理過程,不同大區域之間的霧霾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互關聯的,同時它還涉及大氣物理、化學、生物、陸地與大氣耦合等多種因素。因此,不同的監測模式和方法所監測的結果不同,這引起了很多分歧。
“在霧霾組成部分里面最關鍵的來源以及各種成分所占的比重沒有搞清楚之前,我們出臺什么樣的政策都是無的放矢。汽車尾氣、燃煤、工業污染、揚塵等在霧霾成分中所占比重的相關數據必須科學、精確,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以前我們出臺的很多政策都將事倍功半。”羅勇對本刊記者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