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小傳

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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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

我覺得有必要為教過我們一年不到的章老師做一個小小的傳記。

他最初介紹自己說姓章，我們都以為是這個“張”。不料，他隨后說，是出口成章的“章”。他并不是一入學就教我們歷史的，而是半路上任的，臨時替代那位請了孕假回去休養的女老師。據說，他曾在一個大城市的報社當記者。至于為什么不當記者，甘于回老家，在這個并非重點的中學當一名歷史老師，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出原因。“父母在，不遠游。”

雖然老師是半路出家的，但歷史課講得讓人無話可說。縱然不能稱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般的人物，但“博古通今”之類的，用在他身上還是合適的。

他常說，記者就是雜家，也許是曾經的職業習慣，所以，連帶著他的歷史課，也不局限于課本上的那點知識，而是顯得分外龐雜。講楚漢之爭，他能從劉邦出身草莽講起，直到功成名就，返鄉作《大風歌》，其一生經歷，宛如歷歷在目，讓人聽得酣暢淋漓。

他的課很受學生歡迎，卻不太受學校領導歡迎。因為他每次上課，很少板書，基本從來不提問，更不會像有些老師那樣，每到重要領導來班內聽課，會提前演練一遍。他有時還會發表一些感慨，說歷史也會遮蓋真相。對一些歷史事件，他有著與教科書上不同的看法。不過，我們都覺得他因此而個性十足，難免會有同學嘲笑他。歷史書上的那些知識，都是已經定性定論的，我們只管記住，只管背誦，然后在考場上按部就班地寫出來，考出好成績就是了。至于歷史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關我們何事呢？

可他不管，好像要把歷史還原成他所理解的一樣。有時候，在他的歷史課上，就出現了奇怪的一幕。他不是照本宣科，更不是圍繞著考試這個指揮棒轉，而是拿著自己寫的歷史教案授課。

時間長了，班內就有些學生有意見，他們覺得章老師不是在教歷史，而是更像一個布道的傳教士。再然后，就有人將意見反映到校長那里了，說章老師上課，遠離教材，偏離重點。末尾，這位好學生奮力疾呼：如此以往，歷史將不歷史矣！這封信引起了校長大人的重視，然后就集中聽章老師的課，學校領導走馬燈一般，人人都聽了一次。

在此期間，我懷疑章老師對那些不利于他的流言，肯定也有耳聞的；但他始終顯得很淡然，仍舊一如既往，上課不帶教材，而是按照自己的教案講，也不板書，不提問，下課鈴響起，一聲“下課”后，拿了教案，走出教室，留下身后聽課的大小領導。

按照慣例，下課后，應該是聽課的領導先走的。

章老師終究沒有教完我們一年。不久后，我們就換了新的歷史老師，姓楊，一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老師。她照本宣科，從來不涉及到教材意外的人物和事件，每次上課都會將課文重點劃出來，剩下的，就是背誦時間。

這倒讓我們懷念章老師，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還在教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