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王曉萍
賴少其的木石藝痕
文·圖/王曉萍
20世紀的中國畫壇,賴少其的名字無疑是應重重寫上一筆的。他的書法、版畫、國畫無不達到很高的造詣,特別是在版畫日漸式微的今天,賴老留下的作品更顯彌足珍貴。追尋他出生、學習、工作在廣東、上海、安徽留下的足跡,探究他的藝術成長的道路,不難看出,無論是戎馬倥傯的戰爭年代還是公務繁忙的和平時期,以至晚年病魔纏身時,他憑借繪畫的天賦、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始終不放下手中的刻刀和畫筆的毅力,最終完成了大師級國畫家、版畫家、書法家、篆刻家、詩人的人生跨越。
賴少其
(1915-2000),筆名少麟。生于廣東省普寧縣下市鄉,畢業于廣州美術專科學校。后在皖南參加新四軍。歷任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上海美協副主席、安徽省文聯主席、安徽省政協副主席、安徽省美協、書協主席、中國版畫家協會副主席等。出版有《創作版畫雕刻法》、《賴少其自書詩》、《賴少其山水畫冊》、《賴少其畫集》等。
2014年8月22日下午2時30分,合肥賴少其藝術館館長于在海先生,經過千里奔波剛從沈陽驅車趕回來,甫一落座便接受采訪,他說:“明年是賴老百年誕辰,我們已出版《賴少其文獻版畫集》,正在編印《賴少其全集》來紀念賴老,也是給后世留下一點文化財富吧。”
參觀賴少其藝術館,驚嘆于館藏賴老作品、資料的豐富,像參天大樹,限于篇幅,這里擷取一枝一葉,以窺大樹之全貌。20世紀30年代初,魯迅先生在上海發起了波及全國的新版畫活動,賴少其當時在廣州藝術專科學校學習美術,在老師李樺的支持下,于1934年6月23日組織以本校西畫系學生為主的版畫團體“現代創作版畫研究會”,他們寫信請教魯迅先生,也多次得到魯迅先生回復的書信。期間,賴少其手印了個人版畫集《詩與版畫》,出版了個人的版畫集《自祭曲》,這些作品線條硬朗、黑白對比強烈,木刻味十足,題材則是他對當時社會的關注和憂慮,如《債權人》、《賣女》、《孩子死了》、《棄婦》、配詩套色版畫《饑民》等。揭露當時社會的黑暗和民眾生活的貧困痛苦,畫面悲涼而又感傷。當時,賴少其中只有19歲,就善于將人的痛苦、掙扎、渴望,用藝術語言表現出來,在作品中體現關注社會、憂國憂民的感情,十分難能可貴,這種創作思想貫穿于他后來幾十年的作品中。
上世紀30年代的上海,白色恐怖嚴重,左翼文藝運動受到壓制,而廣東因為大革命的活躍,社會政治環境相對寬松,1936年,李樺、賴少其等人在廣州籌備舉辦了“第二屆全國木刻聯合展覽會”,展出木刻作品近600幅。并將木刻展覽由城市推向農村,先后在廣東的鄉村舉辦七次巡回展覽,廣州一度成為全國木刻最蓬勃活躍的活動中心。當時,賴少其只是20多歲的年輕人,卻顯露出對繁榮版畫的熱心和一定的組織能力。
魯迅先生在給賴少其的信中評點其:“《債權人》是奔放、生動的”,而“《送行》、《自我寫照》、《開公路》、《苦旱與后災》是一種技法,有著發展的前途” 。賴少其在得到魯迅的贊揚和鼓勵后,更加激發了他的創作熱情,在此后與魯迅的通信中不斷寄去自己的版畫作品,顯露出青年賴少其在美術方面的天賦,魯迅把這些作品送到上海的報紙發表。經過幾十年時間的沉淀,如今這近百幅作品珍藏在上海魯迅紀念館。這些充滿力感的作品,曾激勵民眾投入到抗日救亡的民族斗爭中去,賴少其因而被魯迅先生譽為“最有戰斗力的青年木刻家”。
賴少其并沒有滿足于已有的作品,他在給魯迅的信中訴說自己的苦悶,感到無法表現波瀾壯濶的大革命。魯迅在給他的回信中勸慰他:“太偉大的變動,我們是無力表現的,也無須悲觀。巨大的建筑,總是一木一石壘起來的,我們何妨做這一木一石呢?我經常做些零碎事,就是為此。”魯迅先生的復信像指路明燈,照亮了賴少其的創作道路,雄心大志和偉大抱負都是要從一點一滴的小事做起的,賴少其把畫室取名“木石齋”,以“木石”的堅忍頑強精神激勵自己在創作中不斷探索、創新,直至晚年因帕金森病的困擾不能創作令他非常痛苦,但精神好一點時他就馬上要家人取來畫筆畫床邊的花籃,畫窗外的花和樹。
藝術與現實親密無間,其作品才有無限生命力,藝術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這些理論可以在賴少其作品中點點滴滴的感悟。1939年,經新四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介紹,賴少其參加了新四軍。1941年“皖南事變”時,賴少其不幸被捕,后關押在“上饒集中營”近八個月,他在獄中墻壁上刻畫了三只被鐵蒺藜禁錮的小鳥,因此而被罰“站鐵籠”,但他堅貞不屈,后越獄回到蘇北根據地。解放初期,他根據回憶創作了套色木刻《自由地高飛》,畫面中二只鳥似在竊竊私語,商量怎樣飛出去,一只鳥低頭不語,似悲傷無助。畫面筆觸不多,鳥的羽毛、形態卻極生動傳神。鐵蒺藜并非牢籠,鳥是可以飛出去的,賴少其這樣刻畫,或喻義自己曾被關押,或喻義國民黨的殘酷統治。和平年代的人們看到這幅作品會寬慰一笑,終于沒有了禁錮,可以自由地飛翔了。這就是藝術的魅力之所在,記錄歷史,表現歷史。
抗戰時期,賴少其創作了大量的“救亡木刻”,代表作是1939年創作的套色木刻《抗戰門神》。描寫群眾簇擁抗日戰士奔赴前線,人物刻畫細膩、色彩斑斕,經過印刷,貼在桂林及抗戰后方千家萬戶的大門上。這幅作品以民間習俗中門神的形式,承載了抗日救亡的題材,吸收了傳統又超越了傳統,達到藝術為現實服務的目的,畫面的喜慶氣氛又十分為群眾喜聞樂見,是藝術為現實服務的經典之作。
1952年,賴少其來到上海工作,組建上海市文聯、上海市美協,創建上海美術館、上海中國畫院。擔任華東大區文聯副主席、黨組書記,上海市美術家協會常務副主席、黨組書記。在工作中,他真摯、善良、謙讓的人格魅力,令上海美術界欽佩,他團結了一批舊社會過來的畫家傅抱石、潘天壽、李苦禪等,保護了林風眠沒有被打成右派,他與黃賓虹是忘年交,黃賓虹畫集的序言便是出自賴少其的手筆。他推薦黃賓虹任華東大區美協主席(后改為上海市美協)并支持他的工作,在上海美術界營造團結和諧的氣氛,激發這批畫家的創作熱情,繁榮和豐富了海派畫的陣地。
他自己的版畫創作也進入一個全盛的時期,題材多表現和平時期生活。版畫《初夏》作于上海郊區,刻畫了一棵結夾的蠶豆旁,2只大青蛙,正是初夏的景物。于在海館長特別說明,這幅畫刻好后,先印深色,再印淺色,后印墨綠,這種方法后來成為“新徽派”版畫最先的嘗試。
明清時期,中國版畫進入繁榮期,形成福建建陽的建安派、南京金陵派、安徽徽派。徽派版畫在中國美術史上更具有源遠流長的影響和舉足輕重的地位。賴少其借來大量明代的徽派版畫作品閱讀、品鑒,吸收徽派版畫典雅、精巧的風格,融入自己的作品中,這一時期他創作的版畫作品《水車》、《鄉村壁畫》、《瓜棚》、《農村食堂》、《鄉辦工廠》、《輪船》、《節日的農村》等套色木刻,皆用這種方法。
刀的線條柔和,刻畫極細,近乎工筆畫的技法,與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粗線條的木刻作品截然不同。形式為內容服務,是藝術創作的規律,賴少其在創作版畫中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他在《木刻界》創刊號發表的《木刻隨筆——木刻與大眾》中說:“木刻之所以得到大眾的歡迎,不是木刻本身的功績,而是木刻所給的內在意識,而這種意識恰適合于木刻的特質而得到更大的效果而已。”這句話闡述了木刻藝術的生命與大眾的關系是必須“聯結起來”的,木刻作品只有表現生活、表現社會才有旺盛的生命力。
他帶領一批畫家走遍了安徽的淮河兩岸、大江南北,尤其癡迷黃山,與安徽畫家合作的巨幅作品《黃山后海》;反映治理淮河的《淮海戰歌》,《淮海煤城》的畫面遼闊壯觀,蒸蒸日上的社會主義建設場面撲面而來。《陳毅吟詩》、《金色的秋天》這些巨幅作品都是整幅的版畫,在當時也是全國獨有。這些大幅版畫后來送到人民大會堂,展示了社會主義建設成就和版畫創作的推陳出新,其特點是運用和創新傳統徽派版畫藝術,吸收西洋畫的瑰麗色彩,表現現實生活。每幅版畫構思新穎、造型準確、場面宏大、形式創新,具有濃郁的民間和地方特色。
賴少其一生的詩、書、國畫、篆刻作品甚豐,書法自成一家,達到很高的造詣,在書法版畫基礎上創作的國畫山水、花鳥自成一格,這里不再贅述,探究他的藝術成長的道路,不難看出,無論是戎馬倥傯的戰爭年代還是公務繁忙的和平時期,以至晚年病魔纏身時,他憑借木石精神、繪畫天賦、孜孜不倦的學習態度,始終不放下手中的刻刀和畫筆的毅力,最終完成了大師級國畫家、版畫家、書法家、篆刻家、詩人的人生跨越。
賴少其作品散落全國各地,被塵封了幾十年,是該拂去塵灰,再現光輝的時候了,2005年,合肥市政府建起設計典雅的賴少其藝術館,現在館藏十分豐富,這座藝術館是為賴少其藝術豎立在江淮大地上的一座豐碑。
(作者系安徽省美術家協會會員、副編審,現供職于安徽旅游學會)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