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郝亞洲
不管我們在經濟學理論中看到多少關于“企業”的定義,在現實中,我們都會發現一個永恒不變的現象:企業在根本上是體現企業家的意志,而非市場的意志。
在弗蘭克·奈特眼里,企業家是應對“不確定性”的關鍵要素。正是因為有了“不確定性”,企業才會因此得到自由。
我們經常看到這樣的比喻,企業家是“造鐘人”或者“敲鐘人”。其背后的假設是企業是一座結構復雜、高精密度,并被預先設置的鐘。這是經典的物理決定論,即這個世界是一個封閉的物理系統,它的行為是規則的、有秩序的和高度可預測的。用奈特的話來說,這是一個都已“安排就緒”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科學都是以真理的面目出現,科學既定,秩序既定。這就是波普爾批判的已經糟糕到極致的科學主義。
古典經濟學理論最為人詬病的地方也在于此。首先,經濟學假設企業家追求的是利潤。但是,波普爾在《走向進化的知識論》中講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案例。他說曾經有人對企業家做過一個調查,發現他們的答案和古典經濟學理論假設的并不一致,即企業家并不會把利潤放在首位。
其次,如果真的按照經濟學的平衡模型來做的話,企業生產永遠會滯后于市場,而市場的需求往往是未知的,如此看來,企業或者企業家不過是一套呆板理論的下腳料而已。
波普爾認為,這種真空狀態的理論遭遇了“情景”的挑戰,而所謂情景更像是奈特提出的“不確定性”。正是因為“不確定性”的出現,才會釋放企業家的主觀意志,比如預測、制定戰略、改進生產等一系列行為。利潤是對企業家以及企業在進化中不斷試錯的一個補償。
當然,現在不少中外管理學者在鼓吹“量子物理”。他們認為上個世紀初期出現的量子學說更加適合描述現在的世界,尤其是互聯網世界。不規則、躍遷、不穩定,這樣的系統里只有永遠的碎片,沒有可靠的控制系統。
可是,在企業實踐中,我們發現量子學說固然可以放大“不確定性”,但是忽略了對“不確定性”的控制。也就是說,機遇會比之前大大增加,并不意味著企業就可以獲得真的“自由”。
如果沉迷于“量子說”,那么企業會完全失去方向感,一次試錯就可能斷送持續進化的前景。
因此,“不確定性”是企業獲取“自由”的前提,絕非結果。
量子物理學和經典物理學,恰恰為我們提供了關于世界的兩個極端想象。波普爾將其稱之為“云”和“鐘”的關系,世界的一端是沒有體系的氣體,另一端是高度精密的鐘。所有的事物都是在這兩端中間,或者偏左或者偏右而已。
以蜂群為例。大多數關于自組織的理論都會以此作為案例。如果我們追求的是一個開放社會或者開放組織的話,蜂群卻不是一個典型。因為,蜂群內部并不存在個性化意見或者信念。個性化的缺失,就意味著亞社會的缺失,這是開放精神的大敵。
波普爾對“自由”一詞做了定義,“自由不僅僅是機遇,而倒是某種幾乎任意的和偶然的東西和某種像限制性或者選擇性控制一樣的東西之間微妙的相互作用的結果。”
這種相互作用的結果是,“可塑性”控制的產生,就像鐵罐之于氣體。鐵罐作為一種形式將氣體固定其中,但是又不會干涉氣體內部的分子運動。鐵罐更像是一種偶然,如果將其替換成氣泡也無大礙。
氣體存在的形式是可以多樣的,其被控制的模式也是如此。道理在于我們一定要承認世界存在于多元化之中,多元化作為結果,便是自由。
因此,對于企業而言,“不確定性”就像鐵罐、氣泡,它考驗的是企業家對于“可塑性”控制的控制能力。但是,這絕不意味著企業家面對“不確定性”的每一次控制都是正確無誤的。我們可以對“控制”進行控制,也可以被“控制”所控制。目的、信仰、文化這些都可以構成控制我們的條件。
對于企業而言,有條不紊地推進不過是一個階段性描述而已,它本身應該是一個試錯的過程。波普爾認為,進化的本質是試錯,正是因為其具有開放性的特征,才會讓最終的生物向著一種正確的方向進化。
所謂自由的企業,不應該存在任何真理性的前提,而是能充分體現企業家的自由意志,讓他在面對“不確定性”的時候,把“可塑性”控制發揮到極致。進化是一個整體性過程,而不是個案。在一個時代中,“不確定性”總會擊垮大多數企業,失敗者便會在這場進化游戲中自動出局。
自由是一個結果,也是一個過程,泥沙俱下也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