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

夏興初（四川）

一放寒假，我就回到鄉下。那天傍晚，父母在煮年夜飯，我就替他們守著小商店，賣一些日用品，兼營公用電話。

一會兒，一個大約六七歲的男孩來到店里。他蓬著亂發，流著鼻涕，穿著一件舊毛衣，站在門口陌生地看著我。

夏奶奶……不在？

夏奶奶是我母親。我說，夏奶奶正忙呢，小朋友，買東西嗎？

“我……我打電話。”孩子遲疑片刻，低聲說。

“哦，你打吧。”我說。孩子走進門來，踮了踮腳尖，顫抖著手想拿起柜臺上的電話話筒。見孩子還沒柜臺高，我連忙起身，把話筒拿起來，正要問孩子的電話號碼，只見孩子又用陌生的眼光看著我，似乎不信任我，我只好把話筒交給孩子。孩子接過話筒，放在耳邊，踮起雙腳，朝電話機望了望，然后尖起左手食指，伸手撥了號碼。

“爸爸，我是軍軍。”孩子的嘴巴已觸到了話筒。停了一會兒，孩子又說：“爸爸，爺爺奶奶在家里煮飯，我就出來給你打電話了。”見孩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我向孩子提醒道： “長途電話費貴喲，小朋友，快點說。”孩子斜著眼看了我一下，然后很高興地說： “爸爸，我讀一年級了，考試得了獎狀咧，爺爺幫我貼在墻上了！”

“爸爸，爺爺好累喲，一干活就喘氣。奶奶上山打柴摔了跟頭，腳痛，好久都沒送我上學了。”孩子吸了吸鼻涕，聲音小了下來。

“爸爸，你和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嘛？我想你們，好想你們啰。爺爺奶奶也想你們回來……”孩子的聲音有些哽咽，眼里閃著淚花。

聽著孩子的話，我心里沉甸甸的，對孩子說： “好了，小朋友，爸爸媽媽都知道啦，別說啦，早點回去和爺爺奶奶吃年夜飯吧。啊？”

孩子扭頭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說： “好了，爸爸，你和媽媽要快點回來喲，不說啦，再見！”然后戀戀地放下話筒。

我站起來，下意識地朝計時器一看，一下子愕了——計時器上沒有顯示通話時間，孩子根本沒有撥通電話。

孩子一歪一歪地走了，看著他小小的身影慢慢遠去，我一下子追出去，高聲喊： “孩子，爸爸媽媽會回來的，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