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離巨星20英尺

譚洪崗

獲得今年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獎的《離巨星20英尺》，說的是一群伴唱、和聲歌手的故事。工作中，他們與大明星近在咫尺，許多人的嗓音也宛如天籟，絲毫不亞于正走紅的歌星。然而，伴唱和主唱的處境相差極大——或許你在眾多流行音樂中聽過他們的聲音，卻不知道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少數伴唱歌手后來成為獨唱者，出自己的唱片，甚至有人拿到格萊美獎。但大部分則不會進入公眾視線。

這群人就像影視劇里的配角，眾多綠葉襯托下的紅花才更加美艷，至于綠葉本身，則在聚光燈的邊緣，默默無聞。鮮明的反差，映照出他們饒有意味的人生處境。

會有人替他們感嘆命運的不公：一樣的努力、差不多的才華和天賦、一樣的對音樂的投入、一樣的熱情和追求，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機會成名。而這的確是整個演藝行業的常態——若以名氣、收入來定義成功，這個行業里向來只有少數“寵兒”能功成名就。

不單是競爭激烈，更令人傷神的，其實是結果難料。如果奮斗之后的結果完全與整體實力和付出的努力成正比，人們倒也有了明確的方向：在這條路上比拼天賦、比拼努力程度、比拼耐力和持久力……若盡了全力還是拼不過別人，那也容易安然接受任何結果。然而，演藝之路上的成名、受歡迎程度與走紅，很多時候取決于無法把握的偶然因素，你想努力都無從下手。這才更令人感嘆命運的飄忽不定。

好在看似飄忽不定中，自有能讓人心安的出口。見過做了父親的人說，更愿意自己的孩子進入會計師、律師之類的常規行業，絕不鼓勵孩子進演藝界這種容易兩極分化的圈子。因為不論是專業技術還是綜合管理，常規行業從業者基本上都有機會好好生活。這是從前期選擇上，直接挑一條你容易靠實力說話、較能把握自己的路。

也見過一位大學校友，他曾是上個世紀80年代小有名氣的校園歌手，他很早就認識到，自己雖然喜歡唱歌，若去做職業歌手卻沒有什么優勢。年輕時的他也苦悶過，并在酒后發誓：“做不了歌手，我就去做歌手的老板！”當時大家都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的，想不到后來他真的做起了唱片公司，簽約乃至包裝了眾多知名歌手。這是靠清醒的自我認識和定位走出了別樣的精彩人生。

心安之后，容易看到更多。紀錄片里，伴唱歌手所處的音樂圈是一個名利場，同時也是音樂人綻放天賦、追求自由、揮灑熱情的殿堂。若只為難以把握的成名、走紅而選擇這條路，就難免會感受到挫折和艱難。此外，即便得到名氣、鮮花和掌聲，甚至有人為你癡狂，那只代表某些方面的成功，并不保障人生的幸福。

但要是因為對音樂的熱愛而加入這一行，那么能不能成名又有什么關系呢？能每天做你熱愛的事已經是很大的成功，若還能每天不斷改進演唱或演奏技能，那你會很容易投入到忘我的幸福里。

紀錄片中一位女歌手說得好：演唱是分享，不是競爭。一句話，道破了什么是幸福與滿足。當你只著眼于去競爭有限的資源或回報，只看見付出與收獲的平衡或失衡，這樣的內心大體是匱乏的。充滿匱乏感時，內心深處會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向外看總覺得資源有限、出人頭地的機會有限、競爭激烈、生存艱難……就此不斷加重焦慮、壓力，不斷制造重重隱憂。背負這么多的心理包袱，做什么事都會覺得很不容易，便更堅定了先入為主的艱難感。更要命的是，即使艱難地爭來了一些生存資源，也往往會發現那填補不了內心的匱乏，短暫的滿足之后，是更多的迷茫和空虛。

看到自己其實擁有許多，于是輕輕松松、歡歡喜喜地分享出去——分享做熱愛之事的投入與喜悅，分享找到真我的快樂和滿足，分享融化在音樂中的和諧與統一。重要的是，在心靈、精神層面，你不會因給予了別人而覺得自己減少了什么，無論思想、感情、愛，還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