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比魔咒

李若辰

攀比的疼痛

小學五年級的一天，同桌指著我腳上穿了兩年的“雙星”運動鞋，一臉詫異，用嘲笑的口氣說：“哈哈，你怎么還穿‘雙星的鞋啊！那么破，土死了！”我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子，再看看他腳上那雙帥氣的黑色耐克跑鞋，心頓時揪成了一團。我第一次知道了鞋子這種東西還有按牌子分好壞的說法，而且穿便宜牌子的鞋子會被人瞧不起。

不服輸的我揚著頭，一臉不屑一顧的神情，傲氣地頂了那個男孩一句：“‘雙星怎么了？我穿著覺得很舒服啊！”但我小小的自尊心卻怪疼的。

從那天起，和父母逛商場時，我會忍不住偷偷去看那家畫著大對鉤的店——爸爸媽媽從來不會帶我進去的店。但我什么也沒有說過，也沒有告訴他們，更沒有要求他們給我買一雙那樣的鞋。因為看過標價簽后，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家買不起那樣的鞋。

那時的我，是一個和父母到處租房子住、連最便宜的芭比娃娃都買不起的“女屌絲”！而我的同桌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高富帥”了。

我很清楚，我家和他家不一樣。

上了初中，我買到了第一雙名牌鞋子：一雙Kappa的板鞋。

300多元，和耐克、阿迪達斯的鞋比起來要便宜很多，但當媽媽去付款時，我還是欣喜若狂，心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瞧，我現在不穿‘雙星了，沒有人會指著我的鞋子嘲笑我了！”可是，我還沒高興多久，就從同學們的腳上、口中知道了，Kappa算啥啊！

升入中學，我才真的體會到了什么是攀比。

因為每天上學都要穿校服，只有鞋子學校不會統一要求，所以，唯一可以看出一個人“身價”的，就是腳上的那雙鞋。

那是我們躁動敏感的青春期，每個人都在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張揚自己的個性，所以，每個人都努力地在鞋子上下功夫。越是昂貴、艷麗的鞋子越高調，要是再來一個海外限量版什么的，那真是比腳下踩著風火輪還要威風。

看看就知道了，年級里那些“有名”的男孩女孩，那些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白富美”和“高富帥”，哪個不是穿著色彩張揚的名牌鞋子？好像根據鞋子，就可以把人分為三六九等，決定著你的圈子、你的交友層次，決定著你是“潮人”還是“土包子”。

那時，我知道家里的條件比以前改善了許多，但依然不寬裕。可我忍不住覬覦那些“顯身價”的鞋子。我也想像那些姑娘小子一樣，穿著一雙名牌鞋招搖過市，吸引“懂行”人的目光。至少，不要顯得寒酸，不要被人瞧不起。但是我也很清楚，一雙那樣的鞋子，最便宜的也得好幾百元，動輒上千元，還有更貴更貴的。不要說爸媽會不會同意了，就是我自己想想，都感覺牙疼胃疼心肝疼，舍不得啊！

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一雙，很想。

第一雙名牌鞋

初二那年春節，我以即將升初三、為準備體育中考練習跑步為由，拉著媽媽走進了阿迪達斯的店鋪，在琳瑯滿目的鞋子前面看來看去，想挑一雙合適的。表面上我假裝淡定，其實心里緊張極了，像一個坐在豪華西餐店里的窮光蛋一樣拘謹，生怕被人識破。拿起一雙看起來還比較普通的鞋子，我瞄了一眼價錢，嚯，700多元。怕被身邊的售貨員鄙視，還裝模作樣地左看右看，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再拿起一雙，咳咳，800多元，再放回去；再拿起一雙，600多元，也沒便宜多少……

老媽亦步亦趨地跟著我，看了看這些鞋的價錢，坦率地跟我說：“閨女，這都太貴了，不就是一雙鞋嘛，至于嗎？咱們去別家看看吧。”我知道媽媽說的都是實話，但我不死心，說：“再看看吧。”

終于找著一雙600元以下的，我舒了一口氣，好像看見了一線希望。熱情的店員幫我拿來了尺碼適合的鞋子。我試了又試，走了又走，不停地說“挺好的”，可老媽左看右看，就是不表態，過了好一會兒才對店員笑瞇瞇地說：“我們再看看吧。”

我一聽，心里就泄氣了，但還是乖乖地脫下了那雙鞋，依依不舍地出了店鋪。我知道，500元的價格還是很貴。媽媽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是轉來轉去，我總想著那雙鞋，心不在焉，別的鞋子怎么也看不上。咬了咬牙，我拉著媽媽的手說：“媽，我就想要那一雙，雖然貴，但是我跑步穿，穿久一點，肯定不會浪費。”我看得出媽媽眼中的為難，但是媽媽嘆了一口氣，還是回去給我買了那雙鞋——我的第一雙阿迪達斯鞋。

提著鞋子，雖然有些心疼花掉的錢，但我還是開心極了。現在說來，都覺得可笑呢，穿著那雙鞋子去學校，好像真的感覺到它幫我漲了身價似的，說話底氣都足了，似乎一下子我就躋身學校的“潮男潮女”之列了。

走出攀比，找回真正的自己

上高中的時候，家里的條件好起來了，我的鞋子也多了起來。

但是我很快就發現，在我所處的實驗班里，那些真正優秀、有理想、有抱負的同學，并不以“牌子”為然。

學習超好、每次考年級第一名的小R穿著毫不張揚，也不見穿什么名牌，倒是高高束起的馬尾辮讓她整個人青春陽光。她是一個值得我們每個人學習甚至崇拜的人。

認真負責、很會協調關系、會照顧每個人的班長小Y，愛穿普通且舒適的鞋子、最樸素平實的T恤，那個黑黑的小書包更是從小學背到現在。我們常常打趣說他“寒酸”，他也從來不生氣，只是咧嘴一笑、大手一揮說：“背著好好的，干嗎換？書包不就是用來背書的嗎？”是啊，書包就是用來背書的，鞋子就是用來走路跑步的，衣服就是用來遮體的，舒適便好，合體便是，何必把附加的七七八八看得那么重。

后來，我考上了夢寐以求的北京大學。在這個讀書、學習的好地方，同學們雖然來自天南海北，但都是各個省區的尖子生，都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大家的家庭條件參差不齊，卻很少有人在意“牌子”、“價錢”，更沒人拿這個說事兒。大家都明白，以后的好生活要靠現在的努力去爭取，靠爹媽的錢到處顯擺，實在算不得英雄好漢。

內心越孱弱，才越需要身外的東西偽裝自己的強大。真正有內涵的人，從來不需要用“攀比”這種幼稚的行為來夸大自己的實力。就像武林高手往往隱姓埋名、穿著樸素，捻葉摘花也可以一招制敵。

只恨這個道理我懂得有些晚。如果可以與十五六歲時那個青春期迷茫的自己促膝長談，我告訴她這些，不知可以省去多少爸爸媽媽的為難，又可以減去多少自己的焦慮與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