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電影院”

升龍+玉琳

薩爾瓦多卡斯蒂略洞穴位于西班牙北部。數萬年前，人類的一支史前祖先一直都定期造訪這里，并在洞壁上留下了他們非凡的畫作。在史前學家羅伯特·佩雷多的帶領下，研究者們走進了穴居人居住過的洞穴。隨著手電筒光的移動，紅鹿、野牛和猛犸象漸漸出現，然后又隱藏在手電筒光的陰影中。大家繼續往前走，尋找著更激動人心的東西——世界上最古老的“電影院”。

并非“失敗之作”

在過去幾年里，一些史前學家指出，這些史前石器時代的穴居人是一系列“娛樂”形式的先鋒——他們利用繪畫、視覺效應、3D特效和一種類似于皮影戲的方式，講述了他們豐富多彩的生活故事，他們甚至可能已經發明了動畫——運用骨頭的變化，創造出具有動感的影像，就像現代的翻頁書——這種翻頁書具有原始動畫的形式。

這種認識始于20世紀90年代。當時，對洞穴壁畫非常感興趣的法國古人類學博士馬克·阿塞馬發現，很多古老的繪畫中都有一些奇怪的動物，這些動物的圖像存在著重復層疊的現象，例如法國中部的拉馬爾什洞穴中的一匹馬有5個頭、兩條尾巴和至少6條前腿，法國西南部科隆比耶的一個洞穴中的一只山羊看上去就像坐在由無數條羊腿組成的云朵上。

這些圖像一直被認為是草圖，是畫作最終完成前的失敗嘗試，但阿塞馬并不認同這種觀點。在之后的15年中，他認真地閱讀了大量自然歷史和獸醫學方面的出版物和教科書，力求弄清楚有關動物及動物行為的知識。最終，他提出了自己的觀點：這些奇怪的畫作，如重復的四肢和重疊的頭，并非失敗之作，而是有著深刻創意的作品——“史前藝術家”力圖通過它們，表現出動物正在運動的感覺。

以古人的方式欣賞

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阿塞馬將這些層疊的圖形進行拆解，然后再依次循環播放。結果發現，由此產生的動畫顯示出了動物復雜的動作影像。以拉馬什洞穴中的馬為例：馬蹄抬高，再降低，再落地刨地面；馬頭反復地低下、抬起；尾巴也在輕輕地擺動。同樣，科隆比耶洞穴里的山羊模糊的腿顯示出它正在快速地奔跑。

盡管“史前藝術家”并沒有見過現代的令人炫目的動畫效果，但他們同樣展示了自己的藝術才能——試圖捕捉動物的動態。阿塞馬認為，這些史前人類祖先也有表現生活的欲望和需求，而這一點正可以解釋他們為什么會進行大量的繪畫創作。我們以前認為這些繪畫純粹是象征性的，但這種觀點是錯誤的。實際上，這些繪畫從創作之初就是用來講述故事的。

要想充分了解“史前藝術家”的創作意圖，就需要以他們的觀看方式來欣賞這些畫作。奧地利電影制作人及考古學家弗雷德里克·貝克指出，以往我們對洞穴藝術的拍攝方式是錯誤的。如果我們不是用現代燈具將整個史前洞穴照亮，而是使用燃燒動物脂肪的石燈作為照明，我們就會首先看到一頭獅子，它的耳朵轉向后方，它正在觀察它的獵物—— 一頭野牛；然后我們繼續前行，將會看到另一幅場景：獅子正在追逐野牛。史前的洞穴人利用規模宏大的交互式的圖畫方式講述故事，就像我們今天放映幻燈片一樣。

動感的視覺畫作

更重要的是，這些史前繪畫者巧妙地利用光來完成了整個敘述過程。例如，在法國南部干邑的一個洞穴中，一幅2.5萬年前的壁畫描繪了一只大角鹿，這是已經滅絕的一種遠古巨型鹿。這頭大角鹿是沿著墻壁的自然曲線繪制的，它的胸部和喉嚨正好處于一塊突出的圓形巖壁上，當光線照射時，就會在鹿的喉嚨處投射一片陰影，從而產生3D的效果。除了帶來更有深度的視覺感受以外，這幅畫還有動畫的效果。法國史前學家及作家米歇爾·羅伯蘭切特發現，搖曳的火光可以讓這頭大角鹿胸部的陰影輪廓跟著搖擺，看起來就像它正在呼吸。

同樣，“史前藝術家”也將山羊的身體繪制在突出洞壁的、有著細縱脊的方解石上。研究者認為，他們試圖用這些細縱脊代替山羊的雙腿，在閃爍的火焰中，產生它正在走動的錯覺。

最令人驚嘆的藝術品或許就在西班牙的薩爾瓦多卡斯蒂略洞穴中。洞穴深處有一個3米高的鐘乳石，在它的基部繪制了一頭直立的野牛。朦朧的木炭勾勒出野牛生動的輪廓——向下低垂的頭，兩只角，以及渾圓的后背，而兩個后肢卻呈現出人類的腳踝和后腳跟，這被認為是一個身披野牛裝的巫師，他正在跳某種儀式舞蹈。

當羅伯特將手電筒光束照射到鐘乳石的頂部時，突然間，在洞穴巨大的天花板上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這是一個直立的、類似人類的野獸。它的頭向下彎，鼻子棱角分明，一只粗壯的角越過強壯的肩膀直指地下。隨著手電筒光束的移動，這個奇怪的動物也在移動：它走過整個天花板。當羅伯特將燈光移至鐘乳石的相反方向時，它看起來也轉向了相反的方向。

以前人們也見過這個影獸的照片，但直到這一刻，人們才發現它竟然可以“動”起來。可以肯定，此畫的創作者一定知道它的影子可以隨著光線移動。在1.5萬年前的遠古人類眼中，這應當是一個很可怕的景象，就像我們今天看到的一樣。

最原始的動畫電影

所有這些都表明，這些“史前藝術家”擅長創作具備動感的視覺畫作。直到幾年前，還沒有人會相信人類遙遠的祖先可以創造這些能“動”起來的圖像，但阿塞馬的最新研究證實了這種原始的動畫電影的存在。

2007年，藝術家弗洛朗·利維爾制作了一些史前文物的復制品，其中一個看上去像一個小光盤的骨盤引起了阿塞馬極大的興趣。它的真品于20世紀40年代在比利牛斯山脈被發現，是用牛的肩胛骨雕刻而成的，大小如一個硬幣，骨盤的一面畫了一只收起四肢呈躺臥形態的母鹿，另一面則畫了一只呈站立形態的母鹿。

這種骨盤被認為是裝飾品或按鈕，但利維爾有不同的看法。當他用一根肌腱制作的繩子穿過骨盤中心的圓環，然后擰動肌腱讓骨盤旋轉時，他看到骨盤上的母鹿不斷地臥下和站立，就像現代的翻頁書一般。阿塞馬認為，畫師一定校對過兩面的圖形，使得骨盤旋轉時，只看見母鹿的四肢在變化。

阿塞馬和利維爾還對其他類似的骨盤進行了測試。在一個骨盤上，一只猛犸象的嘴巴正在一張一合；在另一個骨盤上，一匹馬正在奔跑。考慮到有限的材料和工具，這些早期繪畫者顯然是技能高超的藝術家。

1895年12月28日，在巴黎嘉布欣大道上的咖啡廳中，盧米埃兄弟拉上了百葉窗，將燈光調暗，放映了有史以來的第一部電影。而今天，置身于巨大的薩爾瓦多卡斯蒂略洞穴中，研究者有理由認為，電影的起源要早得多。或許，在藝術和文化起源之時，運動的圖像就隨之產生了。

重復的四肢和重疊的頭，并非失敗之作，而是有著深刻創意的作品——“史前藝術家”力圖通過它們，表現出動物正在運動的感覺。當你目睹光線從這些圖像上慢慢移過時，你就會發現，早在公元前4000年，我們的祖先就已經會利用光影特效作畫了。奧地利考古學家弗雷德里克·貝克致力于研究位于意大利阿爾卑斯山卡莫尼卡的巖石上的蝕刻畫。他發現，在清晨或黃昏，在巖畫的蝕刻處，通過光和影的結合，會創造出3D影像的效果。而在正午太陽的照射下，所有的特效都消失不見了。他認為這是一種利用縱深度形成的錯覺繪畫技術。

總之，人類遙遠的祖先創造了這些真正能“動”起來的圖像，他們將作畫的能力發揮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