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態部長李森林

文/魏 斌

警示錄

李森林在被依法接受調查時，曾如此這般地對紀委相關調查員形容了自己的墮落，“我的曾經，我的過去，它多么像在一鍋溫水煮著的青蛙啊，我就像水中的那只青蛙，水溫慢慢升高自己卻渾然不覺，開始時還覺得很舒服，等到水溫高了受不了想跳出來時，四肢已經半熟，無能為力了。”

2013年8月30日上午，一些在河南開封任職的官員從河南駐馬店市中級人法院一號審判大廳出來后，紛紛感慨他們在幾分鐘前參加的這場庭審判決，當審判長對被告人進行宣判后，被告人即前開封市委組織部長李森林突然從嘴里蹦出：“其實我在當著兩個地級市組織部長的期間，是我最不開心的八年，糾結、矛盾、痛苦……有誰知道啊？”這些參加旁聽的官員稱：“他（李森林）說自己不開心？可他就在這個八年期間，一個廳級官員，大肆受賄1500萬元，他賣官、收錢收財忙得很，他是真的不開心？還是？”

當天上午，駐馬店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李森林受賄案作出判決，依法以受賄罪判處其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我們來看一看這個“八年不開心的組織部長”，他在2003年11月至2011年6月，分別就任南陽和開封兩市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時，“不開心”的他，利用其管理干部的便利，非法收受了169人的財物共計人民幣984萬多元，除了人民幣以外，他還收了人家的美金、英鎊、銀行卡、12根金條、蘋果電腦和勞力士手表……

批發官帽，推薦信只是形式

2011年6月中旬，前河南開封市委組織部長李森林，在被上級紀委實行“雙規”后，辦案人員在其辦公室抽屜里翻到了多封特殊來信。這些信是下面的一些縣市局官員發給時任組織部長李森林的自薦信。客觀地講，這些寫自薦信的官員，大多表現還是挺不錯的，他們以此種毛遂自薦的形式來“要官”，未嘗不可。

這些信中，有的讀起來還有些感動。比如，有一封來信是這樣寫道的：“敬愛的李部長，我作為一名長期在XX縣任職的副局長，我深知作為組織部長你的難處，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提拔誰好呢？在基層，像我這樣級別的官員真的是太多了，也不乏清官好官有能力的官，那么為什么我們會長期得不到提拔呢？所以，希望你能多來下面走走，尤其是到我們局來看看，作重要講話，我們局長已屆退休年齡，而我正當年富力強之時，真心希望得到領導的重視……”像這樣的來信，李森林要么拆開了看過扔在一邊，要么干脆連拆也不拆。辦案人員可以想象的是，李森林看到這樣措辭的信，他大多時候會心地一笑而過，然后淡忘。

他要提拔的，絕不可能是靠著這樣的自薦信就能上任的干部。他要提拔的無非是兩種人，要么是“上級領導的指定產品”；要么就是他的小兄弟，需要他關照。當然，這樣的關照，給出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

李森林所關照過的人，無論在南陽還是在開封多了去了。但在開封有一個人不得不提。這個人物就是當地的“知名人士”傅壽光，此人在交通部門下屬最肥缺的運管處任職，外號三多（女人多、錢多、車多）。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得到了時任開封領導的賞識，對他破“格”提拔。這其中，李森林自然是鞍前馬后的進行了一系列“組織程序”上的操作。開封市運管處屬副處級規格事業單位，但傅壽光卻向市里的領導提出，他在不調出運管處的前提下，將自己的職務升格為正處級。有知情人士稱，其實傅壽光怕的是，一旦他被調出運管處，就會有人來清算他在運管處干下的違規違法事。

傅的一番要求，比那些寫信給李森林部長的基層官員的信要管用得多。經過時任市里的主要領導和李森林等人的一番運作，2010年12月20日，傅壽光被提拔為“正處級調研員”全面主持運管處工作。在組織權力范圍內，這樣的奇葩安排較罕見，高職低配，雖在官場中很多人頗有微詞，但傅壽光滿足了，接下來的一切事情都好辦了。當然，李森林從中撈了不少好處。

可能從傅壽光被如此批發成功“調研員職位”效應看到一線商機，這以后，李森林在不少他認為有利可圖的部門里，搞起了多個副職的批發，而這些副職，又被冠以“調研員”虛職，批發一個是一個。有一個不起眼的局，李森林硬是弄出了八九個副職“調研員”位子，讓想當官的人過足官癮。一時間，得知有這樣的好事，有的人雖撈不到一個具體的職務，但有“調研員”當也很好，畢竟級別是上去了，待遇也跟著向前進，何樂而不為。

其間，最具經典的一個例子是，當時有一名在要害部門工作的官員，硬是通過李森林，趁亂之機將其妻子從駐馬店市的一個單位里調到開封，調入一家有著相當級別的單位，這還不算，還把原本只是普通職員的妻子弄成了副處長。當然這背后的交易是難以見得了陽光的。

傳說中的故事，真假難辨

其實，讓李森林最為盛名的還不是僅僅因為他在開封或者南陽賣官收錢的事，而是女人事。雖說判決書上法院沒載明李森林與女人有著什么樣的瓜葛。但在開封，說起李森林與女人的事，誰都能停下來說上一段。說得最多的是，李森林有偏愛“特殊收藏”的愛好。

李森林的“特殊收藏”說得是什么呢？他究竟收藏了什么？說出來沒人敢信！那是一些女人敏感部位，不堪言說的女人身體部位的毛發。

有心理學家針對李森林如此級別的廳級官員竟出現“如此愛好”作出分析，李森林在家庭生活和個人經歷中，一定是碰到了難以忍受之事。與其說他這樣的行為是“個人愛好”，倒不如說這就是變態行為，也恰恰暴露了他個人情感上的終極悲劇。他后來的個人生活，歷經離婚和與新女友之間所產生的若即若離狀。李森林的這個“惡心傳說”，一直到他離開官場，直至被押上被告席，仍在盛傳著，沒得到證實，也很難讓他對質。

一位在基層做了多年的二把手官員裘山，在李森林獲刑后，道出一段塵封往事。裘山稱，他的一個關系相當密切的朋友曾在一次酒會后，向裘山大倒苦水。當時裘山還挺納悶，問這位酒后吐苦水的朋友：“你現在都當上副局長了，你還有什么痛苦可言啊？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豈料，裘山話音剛落，這位新科局長，竟雙手掩面痛哭流涕。他對裘山說，早知道事情會是這樣，這樣的副局長真的是不當也罷。這個副局長說，他從科長上升至副局長，歷經多年，這年秋天，他托一個關系很硬的朋友去探路，此人給他指點迷津，說是必須要走通李森林部長這一關。他問李部長有什么愛好，送什么東西好。這位朋友神秘一笑，說：“李部長嘛，他喜歡女人。”這位朋友后來繼續指點，說是可以在飯局上，把家里的妻子帶出來，請李部長一起賞光吃個飯，因為朋友們都知道，這位時任科長的兄弟，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家有年輕貌美妻子。這天，科長帶著妻子去見了李部長。果然，李部長的這一頓飯吃得胃口大開。酒桌上，科長看著李森林與妻子在“眉來眼去”，他心里那是一萬個不舒服，但他又沒辦法去阻止……后來他果然就當上了他想要的副局長。

裘山說，他聽那位副局長朋友在說話的口氣，就已感覺出，這副局長的懷疑并非空穴來風。因為涉嫌隱私問題，后來出現的李森林判決書上，法院并沒把一些敏感話語之表述，寫進其中。

“最不開心的八年”

現在可以來看看李森林在案發后，一直在各種場合說得最多的一句話“這八年（擔任兩個地市的組織部長），是我干得最不開心了的八年了”。此話不堪一擊。

李森林現在已服刑，如果從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角度來看，李森林此話還說得頗有些客觀。但這是他真心話嗎？此話不僅多次出現他在“雙規”期間的材料上，在檢察機關的交代材料中亦反復出現。如他所說，他是真的“不快樂嗎”？其實不然。有一位多年來一直接近李森林的知情人士透露，“他（李森林）的這句‘不開心的八年’，其實恰恰相反，這八年就是他收錢玩樂最開心的八年。如果他真的是那么的不開心，那么他倒真的有可能不會走到現在這步田地了。”

有一個事實是可以證明的，這個事實已寫入案卷，2003年至2011年，即李所說“最不開心的八年”里，他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在職務晉升、調整等方面提供幫助，收受他人賄送的現金及各類物品折合人民幣1500余萬元。

而同樣是在這八年的前兩年，李森林在擔任河南省國土資源廳副廳長期間，利用負責審批探礦權轉讓的職務便利，非法收受河南一公司董事長楊民康200萬元。收了錢的李森林，迅速為楊的公司辦理好煤礦探礦權等轉讓手續。楊很快就挖到了N桶金。再后來，李森林已去南陽當組織部長，楊民康卻在多次酒會上，不止一次地對朋友們說：“我有今天這么充實的生活和收入，最不會忘記的人就是李部長，以前有一句話叫做，喝水不忘掘井人，我也同樣啊，開礦不忘引路人……”

檢察機關同時查明，2003年11月至2009年2月，李森林在擔任南陽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期間，利用其管理干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孫晉江和鄭錫明等169人的財物629.2萬元；另外，還收取美金6萬元、英鎊5000元、銀行卡14萬元、價值4.8萬元的購物卡。2009年2月至2011年6月，李在擔任開封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期間，同樣利用管理干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古思華和馬宗禮等69人的財物355.3萬元；另還收取美金27萬元、銀行卡43萬元、價值21萬元的購物卡、價值2萬元的游戲卡、價值37.37萬元的12根金條、價值4.55萬元的蘋果電腦一套、勞力士和浪琴手表各一塊。拿到了這些錢和物，李在為古思華等人托他幫助他人升職上費盡心血，安排和調整他人的職位時，可謂“盡心盡職”。

劉漢燁是開封下轄一縣局的科長，他托人找到李森林，幾杯酒下肚后，劉漢燁打開天窗說亮話：“李部長，我今年49歲了，在縣里，到了我這個年紀，再不上升就要退下，退下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我想再進步最后一把，要么讓我在本局當副局長，要么把我調到另外局去任正局長，你看，這個能不能勞你大駕辦一下。”劉漢燁所以能明目張膽地把心里話講出來，基于此前他已托人送上了3萬美金。他非常清楚，重金之下必有回報，并且他還知道，李部長已收下了錢。李森林拍了拍劉漢燁的肩頭，打趣道：“好啊，你這肩頭能挑多少重擔啊，你說，什么樣的局長你能勝任，你點菜，我來做。”兩人相視，一陣哈哈大笑。

三個月后，劉漢燁如愿以償，上任新局長。

深思過后是痛楚和沉重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一本“貪官懺悔書大全”的話，那么在看了李森林的懺悔書后，可以毫不可張地說，他的懺悔書，在文字表達的功夫上，可擠入大全排名前八強。

李森林的懺悔書洋洋萬言，其中不乏真情流露之處，甚至可以說催人淚下。他在開頭中這樣寫道：“回首自己的貪腐之路，我真是愧對黨組織的培養。我是大學期間入的黨，參加工作后組織上把我放在工作一線著力培養，三年后即提為處長，當時我才28歲，41歲時我擔任了副廳長，五年后被派往南陽市擔任組織部部長，又過了五年，調任開封。現在回想起來，我成長的每一步都浸透著組織的關心和厚愛，而自己卻不知感恩，不知珍惜，直到‘雙規’后才后悔莫及……”

從李森林懺悔書的開頭不難看出，他的懺悔中有一點是“真心”的，那就是“他原本是想著要感恩的，但卻不知珍惜”！有人曾分析過一些貪官的懺悔書，形式與格局大多是懺悔與淚水交融著的文字，然后就是大段敘述自己曾經的功勞，最后是提醒還沒有被拿下的“兄弟們”，要常把學習抓，切不可混同與普通百姓之類的套話。李森林此篇文字較佳的懺悔書，其情節與格式與其他的一些貪官的懺悔書相比，有著自己的“特色”和不同點。

他在后面這樣寫道：“我童年的經歷很悲慘，一歲喪生母，四歲喪繼母。人到中年，40歲喪父，50多歲自己因受賄被查處，給自己和親人帶來如此大的災難。如果說以前是天災的話，那么這次就是人禍！導致這樣的后果，責任就在我自己。”

“被‘雙規’后，我才發現自己身邊已經沒有可依靠的親人。我和妻子已經離婚，女友也不在身邊。家中只剩下尚需盡孝又不能盡孝的老母親和尚需要關心又無法關心的女兒。”

“我的老母親是一位有60多年黨齡的81歲老人，她把我撫養成人，送我讀完大學參加工作，對我極為看重和依賴。她雖然是我的繼母，卻對我恩重如山，我愧對她的養育之恩，想到不能在她老人家床前盡孝，甚至她百年后也可能無法給她送終時，我心如刀割……”

此段細讀，尤其從情感情節來分析，這些文字，乃李森林的真實想法，如果整篇懺悔書最具亮點的地方在哪？就在這里，所謂情真意切之處指得也是在此處。寫出這樣文字的人，只有在遭遇重大挫折后，他才會真心體會到過去的罪惡所帶來的傷害有多大！

而在接下來的懺悔中，引出李森林最著名的這句“我不開心的八年”之說，他是這樣來描述這些“不開心”的。“擔任南陽、開封兩地組織部部長的八年，是我人生中最不開心的八年，而且越到后期我自己越矛盾、越糾結、越苦悶、越煩躁。那段日子里，我沒有了爽朗的笑聲，額頭上刻滿了橫列的皺紋，我的話越來越少，脾氣也越來越大……直到被‘雙規’那一刻起，我才真正解脫了。這一切，都源于隨著職位的高升，自己喪失了對黨紀國法的敬畏，在頭腦中沒有繃緊廉政這根弦，真正是咎由自取！我的經歷，不正印證了‘玩火者必自焚，伸手者必被捉’的道理嗎？希望黨員領導干部以我的經歷為鑒，在頭腦中繃緊廉潔自律這根弦，做到‘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

李森林在懺悔書的最后陳述中，他把自己人生的失敗歸結為這樣一種說法“一盤埋下了敗因的棋局”。有人曾就此分析稱：“李森林是真的在自己走向最后消亡時才看清了自己的貪官，這對于他人來說，的確有著不一般的警示作用。我們至少可以從李森林的身上看到這樣一個富有哲理的人生變數，人生如一盤棋，如有好的棋局開局果然不錯，但是后面的每一步，稍有不慎，照樣會讓你成為失道寡助之人，因為你無論是在走著一盤靚棋還是臭棋，主導者都是你自己而不是別人。”由此，我們又不難看出，李森林把自己比作下棋，“哲理”中又不乏官場人生之無奈：“我喜歡下圍棋，如果把我這一生比喻為一局棋，我認為我的失敗源于最初埋下的敗因。我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學生，又是黨員。比起剛參加工作的大多數同齡人來說，相當于命運讓給了我兩顆子，開局我就占足了優勢。我被提拔為處長時才28歲，又在機關主要處室輪崗，41歲即被提為副廳長，順風順水，這是我人生棋局的序盤。但是，在擔任河南省國土資源廳副廳長期間，我利用負責審批探礦權轉讓的職務便利，非法收受200萬元的賄賂，為終局潰敗埋下了惡因。后來，我到河南南陽、開封兩個市擔任組織部部長，我的人生棋局進入中盤。在這個階段，我貪圖錢財，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而渾然不覺，棋局至此，不用收官就已經提前結束了。棋局敗了可以推倒再來，只是我的人生不可重來了……”

李森林的最后一句，可謂“點睛之筆”。客觀地說，有人把李森林的這份懺悔書稱之為“一份不可多得的反面教材”，很有道理。河南的一位官員甚至還建議，完全可以把這份懺悔書編入相關對官員培訓提拔的教材中，真名實姓地進行教育警示，大有益處。

李森林在被依法接受調查時，他還曾如此這般地對紀委相關調查員形容了自己的墮落，“我的曾經，我的過去，它多么像一鍋溫水在煮著的青蛙啊，我就是水中的那只青蛙，水溫慢慢升高自己卻渾然不覺，開始時還覺得很舒服，等到水溫高了受不了想跳出來時，四肢已經半熟，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