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車禍

北極光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一直在想著我要是沒有一邊騎車一邊跟姐姐吵架會怎樣。如果我們沒有吵架，也許就不會撞上那輛卡車，我也不會因為車禍而進了醫院。我現在躺在病床，只能吃流食，無法下地走路，連翻個身都困難。

媽媽在一旁擦著眼淚，她天天在醫院給我喂流食，給我換尿布，就像我小時候一樣。雖然有護士，但她還是堅持親自照顧我。有時她在床邊照顧我的時候，會流著淚問我，為什么要跟姐姐吵架，我只能假裝因為車禍后遺癥無法說話，嘴里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來蒙混過關。

我還記得出事的那天下午，我放學回到家里（回家的時間比平時晚了一點，因為我的新身體還不大習慣走路），路過洗手間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一個陌生女孩在里面對著鏡子左顧右盼。

小偷？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我屏住呼吸，悄悄往后退，想要輕手輕腳地離開家，再趕緊用手機報警。也許是我太緊張了，后退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一張凳子，發出一聲輕響。那女孩轉過臉來，我看到了她秀美的臉龐，這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

她對我嫣然一笑：“若琳，放學了？”

“你怎么認識我？”我吃了一驚，馬上又反應過來，也許這只是姐姐的同學來我家里玩。再想想又覺得不對，姐姐一向都不跟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做朋友。今天是爺爺的生日，也許是哪個遠房親戚來我們家叫我和姐姐去酒店參加爺爺的生日宴。我打量了一下這個遠房姐妹，她有一雙形狀極為完美的杏核形眼睛，鼻子高挺精致，嘴唇小巧紅潤，身材更是苗條高挑得不像高中生。

她對我笑了一下，走過來伸出雙手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頰——我太熟悉這個動作了，姐姐從小就喜歡這樣捏我的臉，而且我也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那條項鏈是姐姐的。

“姐姐？”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她撲哧一笑，松開捏著我臉頰的手，在我眼前轉了一圈：“怎么樣？漂亮吧？我也去做了3D細胞打印了！我就躺在那里，讓醫生把我腦子里的記憶拷貝出來，然后，醫生把我全身的細胞都分解成單個的，再把那些細胞送進3D細胞打印機里，重組成我想要的身體形狀并且打印出來，最后把拷貝出來的記憶重新植入這新身體的大腦里，我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整個過程不到一個小時！我逃了一下午的課就弄好了！”

“可是……你哪來的錢？3D細胞打印很貴的！”我想起了我剛做過的那次3D細胞打印，那個的確花了家里不少錢，手術前的那段時間，父母拼命加班，就是為了這筆手術費。

姐姐得意地一笑：“爸媽不是給我在銀行開了個賬戶，預先存了一筆大學學費嗎？我今天把那張卡翻出來，帶上我的身份證，把里面的錢取出來，剛好夠！反正現在離我上大學還有一段時間，他們來得及重新攢錢！”

“但那也是他們辛辛苦苦掙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驚愕地問道。

姐姐有點不大高興：“你不是也做了3D細胞打印嗎？憑什么只有你能做，我就不能做？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讓我比你漂亮！”

我急忙解釋：“當時我是因為從樓上窗臺摔下來癱瘓了，只有3D細胞打印能治好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醫生只是在給我治療癱瘓的時候順便設計了一下3D打印出來的形象，才讓我的樣子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不是有意去改變自己樣子的！”我突然明白為什么姐姐死活都要做3D細胞打印了。她從小就長得比我漂亮，親戚們贊賞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我的同學也都說她好看。現在我做了3D細胞打印之后變得比她漂亮，她無法接受。在她眼里，我永遠不能比她漂亮，永遠只能做她的陪襯。她一看到我比她漂亮，就迫不及待地去擅自做了3D細胞打印。

“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做3D細胞打印！你做完細胞打印后，每次我們一起出門，大家都只看你，沒人看我！”

就在我們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媽媽的電話，催我和姐姐趕緊去酒店參加爺爺的生日晚宴。我只得去樓下推出電動車，騎車載姐姐去酒店。本來應該是姐姐載我的，但姐姐剛剛做過3D細胞打印，新的身體還不是很靈活。我是兩周前做的，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騎車比較安全。但我騎車去酒店的時候仍在生氣，一路上都跟姐姐吵架，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悲劇就這么發生了。

當我在病床上醒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醫生的臉龐。“我們已經盡力了，但你們的身體損傷得太嚴重，已經沒有足夠的活細胞可以用來重新3D打印成跟以前一樣的身體了。”他抱歉地說。

“這已經很好了，謝謝醫生。”姐姐的聲音聽上去特別奇怪，因為她現在嘴里一顆牙齒也沒有了。她躺在我旁邊，現在的樣子比我好不了多少，看著她現在的樣子，沒人會想到她就是我那天回家看到的那個美女。我想，她一定很遺憾，剛剛通過3D細胞打印變得那么好看，一下子就被車禍毀了。除了我，沒人知道她曾經那么好看。

幾天后，醫生告訴媽媽：“她們恢復得不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過她們在一年內還不能自己吃飯、走路、上廁所，你一個人照顧她們可能會忙不過來，最好請個保姆。”

“謝謝你，醫生。”媽媽哽咽著說。

醫生離開后，趁著媽媽出去給爸爸打電話的功夫，我轉過頭看著旁邊的姐姐，艱難地開口：“對不起，姐姐。我不該跟你吵架的，要是我們沒有一邊騎車一邊吵架，也不會出車禍了。我把我們害成這樣，還害父母這么擔心。”

“沒事，若琳。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那么任性，偷錢去做3D細胞打印，我只想像你一樣，變得比以前更漂亮。你也是剛做完3D細胞打印沒多久，新的身體還不夠靈活，不能開車。如果我沒做3D細胞打印，直接騎車載你，肯定不會出事。嗯，要是我把那筆用來做3D細胞打印的錢省下來就好了，雖然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要很久才能去上學，但把這筆錢省下來請保姆也好，醫生說了，媽媽需要請個保姆照顧我們。”姐姐在床上艱難地翻了個身，把臉轉向我。

“今后十幾年里，都要爸媽照顧我們了。”我嘆了口氣，“這場車禍，給他們帶來這么大的負擔。”

“那你以后記得騎車的時候要小心。你慢慢反省吧，反正你還要過十幾年才能重新騎車了。”姐姐輕輕笑了一聲，“你看我們，跟小時候一樣，不知道我們長大后會是什么樣子？”

“嗯，你將來會是個美女的，就像以前那樣，是班上的班花。”

“我希望你也是個漂亮妹子，無論你將來變得多漂亮，我都不會妒忌你了，真的。我以后會像個真正的姐姐那樣，好好照顧你。”姐姐爬到我面前，用她肉乎乎的小手輕輕捏了一下我圓鼓鼓的臉。媽媽常說，我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姐姐就很喜歡趴在嬰兒床上捏我的臉。

我和姐姐現在都是嬰兒了。車禍之后，我和姐姐的身體都沒有足夠的活細胞可以重建原來的身體，所以他們把我們體內剩下的活細胞用3D打印技術打印成了嬰兒的身體，并且讓部分細胞轉化成干細胞，我們可以像嬰兒一樣長大。我和姐姐將一起蹣跚學步，一起手拉著手去逛玩具店，一起去游樂場玩，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我和姐姐將會再一次，手拉著手，一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