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
懷才不遇的悲哀,生不逢時的遺憾,遺臭萬年的憋屈。吟下遺詩后一命嗚呼的你,秋風寶劍孤臣淚,感受凄涼悲壯。夜晚,一滴淚浸潤眼角,因為敬你。
——題記
大合肥真是愈加繁華了,行走在淮河路步行街,就走在了已經消逝的三千年歷史里。三國大戰的古戰場,宋金爭戰的邊城,“淮右襟喉,江南唇齒”的合肥一直就是軍事要地。在熙熙攘攘的喧鬧中,一棟寧靜的古宅卻猛地映入我的眼簾,那般唐突,與周圍格格不入。李鴻章故居,我來了。
從好奇到熟悉,來的次數多了,便是親切,畢竟是合肥人嘛。有點舊的石獅子一公一母還是這么守護著老宅子,讓人聯想起李鴻章守護清朝的身影。
很想對中堂大人說:你,天資聰穎,24歲便考中了進士,比起那些“五十少進士”的人,也是種幸運了。太平天國的起義怒火,讓你準備靠文學才華爬上仕途高峰的夢想直接在萌芽里破滅了。然而命運卻讓你得到了另一種橫溢才華的機會,曾國藩贊你才可大用,于是幾乎是空手組建了一支強悍的軍隊——淮軍,馳援被重重圍困的上海。短短兩年時間,你打敗了周圍所有太平軍,把上海從一個危在旦夕的孤城打造成剿殺義軍的大本營,偏師成為主力,牽制的戰場成了主戰場。無數太平軍、捻軍戰士在淮軍槍口倒下。然而,在這新舊更替時代嬗變的大變革年代,新的機器開始運用,新的工廠開始建立,翻譯館、留學生隨之出現,幾千年文明古國里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時代開始醞釀發韌。這就是歷史的辯證法。
你是晚清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的關鍵性人物,任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長達15年,你又是自強求富的“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運動的代言人。除了組建號稱全亞洲第一的北洋艦隊,你還讓清朝晚期實現中華民族歷史上諸多的第一:中國第一批官費派遣留學生,中國第一條鐵路,中國第一個翻譯館,中國第一通電報,甚至抓住有利條件簽下的第一個平等條約——《中秘條約》……
惜哉,時代造就了你,也捉弄了你。1894年甲午一役的慘敗,讓你從光環包裹的“中興名臣”一變而為千夫所指的賣國賊。是什么原因讓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慘遭失敗戛然而止呢?中堂大人一番話道出了真相:“中華文物制度,事事遠出于西人之上,獨火器萬不能及。”中華五千年的豐厚積淀,面對西方人時骨子里透露出的優越感讓所有的大清精英階層不愿低下高昂的頭顱,雖然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卻絕不承認西方政治軍事制度先進而囁嚅著說船堅炮利。李大人雖然比絕大多數同時代的人見解高明,率先破解了時代的密碼——“中國面臨數千年所未有之強敵,面臨數千年所未有之變局”,然而破解的招數并未能逾越封建時代的束縛。中堂大人,你無疑是當時走在最前面的中國人之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卻仍然在封建的圈子里打轉,不能觸及根深蒂固的皇權和暮氣沉沉的保守勢力,因為你超越不了你的時代。
深夜念及李鴻章,想到這位大清帝國的文忠公,在八國聯軍的刺刀下吟出“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的絕響。一位老人,一生操持龐大而腐朽的帝國,在一身是病的暮年想平靜地死去都是奢望了。而在他死后十年,這個帝國也滅亡了。李鴻章曾經沉痛地說:“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涂飾,虛有其表,……但裱糊匠又何術能負其責?”
我敬重這位裱糊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