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裝幀的基本原則

霍靜宇/文

書籍裝幀是設計領域的一個門類，與其他的設計種類有著共同性，同時它又是一個具有獨立性的完善的學科。任何一個設計門類都有對一個事物統(tǒng)籌規(guī)劃的過程，人類最基礎、最主要的創(chuàng)造活動是造物，設計便是對造物活動進行預先的計劃，并把這一計劃通過技術手段去實施、完成并呈現(xiàn)的過程。這一過程即是所有設計門類的共性所在。書籍裝幀設計是視覺與造型設計的一種，是把一部書稿變成書的過程，也是通過規(guī)劃、設想，以視覺的形式傳達出來的活動過程。它包括的內容很多，其中封面，扉頁和內頁是三大主體設計要素。其他還包括材料的選擇、開本的確定、裝訂方法以及印刷和制作的規(guī)劃等。書籍裝幀實際上是綜合了藝術構思、個性創(chuàng)意和技術實現(xiàn)的系統(tǒng)工程。

書籍裝幀從大的方面來說，包含的只有目的和結果兩個方面。目的當然就是把一部書稿變成一本有序的、完整的、可供清晰閱讀的成書，追求的結果則是對書稿品質的提升。

本著這兩個大的方向，我們就會看到，書籍設計所具有的功能性特征和藝術性特征。

一、實用性和功能性是書籍裝幀的首要原則

人類有文字的歷史已數(shù)千年。我國最早有據(jù)可查的文字，是約公元前14世紀殷商后期的甲骨文，以后陸續(xù)出現(xiàn)了商與西周時期刻在鐘鼎上的金文，西周后期的大篆，起到承前啟后作用的石鼓文、秦小篆，漢代的隸書、草書，以及隨后出現(xiàn)的楷書、行書。文字的演變，也帶來了書籍的一次次革命。中國最早的書籍形式是周代用竹簡做的書，稱為簡策，用木做的書，則稱為版牘。由于攜帶不方便，隨著造紙術的出現(xiàn)，書籍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又發(fā)展出卷、冊等，裝訂也隨之出現(xiàn)了卷軸裝、經折裝、旋風裝、蝴蝶裝、包背裝等新的形式。函的出現(xiàn)，也是出于保護圖書的目的。

這里值得強調的是，每一次的發(fā)展與改變，都是時代的必然，因為種種革命都是以實用性為第一目的的。書籍的用途決定了它的形式。

在中國以外的更廣大區(qū)域中，這一法則同樣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早期形態(tài)的書，例如美索不達米亞的刻字版，接近3英寸寬，可以被舒適地握在手中。而同樣在這片土地上的《中亞述法典》卻有60多平方英尺，因為它不是供私人閱讀的，而是樹立起來供大家查閱的[1]。公元前，埃及的托勒密王國就出現(xiàn)了莎草紙制作的古籍抄本，由于它只能卷起存放，使用起來很不方便，就出現(xiàn)了羊皮紙制成的古籍抄本，它的優(yōu)點是可以折疊，以至于直到公元800年左右一直被西方人使用。800年以后，意大利人也發(fā)明了紙，這時的古籍抄本可以讓人隨時翻到某頁，同時保留了書的整體閱讀感。書籍在歷經了多個世紀的發(fā)展以后，最流行的外形就是能夠讓人輕易拿在手中的外形。17世紀的荷蘭畫家海爾斯特所繪的一幅女士肖像，右手中就握著一本比手掌還小的祈禱書，這種小書在當時極為流行，因為它可以隨時被家庭婦女們攜帶或拿出來閱讀。

從書籍的發(fā)展史中，我們再次印證了書籍設計所具有的實用性和功能性，以及這一首要原則在書籍發(fā)展史中所起的決定性作用。

今天，書籍的裝幀設計仍然要緊緊遵循實用性與功能性這一原則。在這里我想特別強調這樣一個理念：設計的目的不是設計本身，它是為圖書的內容服務的，要服從圖書的內容。設計的目的是為了增強書籍的閱讀感、節(jié)奏感和閱讀的舒適性。

二、提升書稿的文化與審美品質是裝幀設計的目的

裝幀設計就是要把書稿的內容品質，以形態(tài)美的直觀方式呈現(xiàn)出來。古代西方國家的書籍裝幀，很多都是以收藏為目的的，一般老百姓是買不起的，因而非常重視書籍裝幀的經典性與豪華感，一如他們的繪畫與雕塑藝術一樣，可以不惜工本。追求華麗、隆重，應該說是歐洲文化的傳統(tǒng)。而我國古代書籍裝幀的原則是為了保護書籍的完好，慢慢地形成了古樸、簡雅、實用的獨特形式，絕不會單純地追求裝飾的華美。這也與我國古代的儒道傳統(tǒng)和文人士大夫文化背景有關。明代藏書家孫慶增在《藏書紀要》中論述了裝訂藝術：“裝訂書籍，不在華美飾觀，而應護帙有道，款式古雅，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為第一。”有道、古雅、得宜、端正，無疑是人們對書籍的審美要求。

今天圖書的設計顯得越來越重要。一些讀者或是從事圖書設計的人，甚至僅僅會為了一本書的設計而去掏錢買書。

圖書的設計給人的是最初的印象，但這第一印象卻往往確定了讀者對讀物的認知程度。一個優(yōu)秀的設計，可以直觀地表達出圖書的氣質和內容，引發(fā)讀者的購買欲。尤其是封面設計，可以通過藝術形象來直接反映書籍的內容，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會直接影響人們的購買感受。

“書的開本設計、版面的編排設計和函套、封面以及裝幀材料的設計選擇，同樣也可以像建筑藝術那樣創(chuàng)作種種造型美、節(jié)律美和空間美，并通過一系列的設計，渲染一種情調、一種氣氛、一種意境，以表現(xiàn)不同書籍的不同‘性格’。”[2]

因此，書籍的各個構成元素對于書籍裝幀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先說說開本。我們在制定一本書的開本時，要依據(jù)不同圖書的閱讀性質、篇幅等來考慮，要符合書的內容。開本其實是書籍裝幀的一個重要元素，它可以傳達出設計者的獨特情感和對圖書內容的理解。比如，學術類篇幅比較大的書稿，以及以圖片為主的圖文類書或個人畫集等，就比較適宜采用大16開或異型16開本，有些甚至更大，這樣設計起來使內容呈現(xiàn)更為舒展。篇幅不大的散文、詩歌等更適宜采用小開本，這樣便于隨時拿出來閱讀，也便于攜帶。像書法字典這種大部頭的工具書等，由于篇幅太大，而且可能被經常使用，適宜選用大開本，而且要采用精裝形式，以保護圖書不易受損。

開本的設計十分重要，它從一開始就確立了一本書的基本格調，傳達出讀物的基本信息。

再說說封面。前面已經說過，封面設計可以通過藝術形象來直接反映書籍的內容。在封面的設計上，要提煉出內容的精髓，使之符號化，既要把握穩(wěn)健、大氣的格調，還要不失活躍、精致。其中還包含著書名字體的使用等。特別是如果在意象性上下工夫，與別人重合的機率就很小，從而達到匠心獨運的效果。一個成功的封面設計，不僅能直接傳達出出版物的內容，還會使讀物獲得文化與審美的提升。

內頁的設計決定了一本書的實際閱讀感。舒適地閱讀，這一概念包含著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版式設計中不可規(guī)避的實用性功能，二是其舒適性直接來源于視覺美感。它的功能性表現(xiàn)在不同讀物的閱讀要求。比如設計一本詩歌集或散文集，版式的安排就要適當?shù)乜找恍温渑c段落之間要留有空白，使讀者有遐想的空間。而一本學術性的著作，在版心的安排上就要注意周圍多留點空白，以便于閱讀者有批注的空間。我們在以圖片為主的美術類圖書的設計中，要注意以下的幾個基本環(huán)節(jié)：第一就是在內頁的設計上，左右頁圖片的位置、大小、色彩是否得當，第二要注意整本書圖片和文字的節(jié)奏感，要做到疏密合理、張弛有度，適當?shù)叵喿x的疲勞感，從而提高閱讀的舒適性。

裝幀設計的基礎是圖書，它是因書而存在的，設計者通過對書稿內容的理解，將其藝術化，并將自己的體驗與靈感通過視覺藝術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這其中包含了許多設計者的獨特審美個性。個性獨特的設計，常常是設計者的創(chuàng)作性勞動，好的裝幀設計，自己本身就可以獨立成為一件藝術品。但在這里，我要強調的還是書籍裝幀的服務性與服從性特征，而不主張為了設計而設計。高明的設計是隱性的，讓人看不到刻意的硬性痕跡。這樣內容與裝幀相得益彰，才是一種出版物的完美。這種完美本身就是對書稿的最好的提升。

三、裝幀設計實例分析

《女紅——中國女性閨房藝術》獲第三屆中國出版政府獎優(yōu)秀設計提名獎、第五屆中國出版集團榮譽獎、第18屆“金牛杯”優(yōu)秀美術圖書金獎。

基調：這是一本研究古代刺繡的書，整體基調有女人味，把生活在書香門第的女人們的大氣、雋秀、文雅表現(xiàn)出來，以大家閨秀般的獨特氣質，娓娓動聽地展示出中國古代女性的端莊與秀美。

開本：這是一本以圖片為主的圖文書，圖片所占比重很大，因此確定為大16開本，目的是使圖片更大，更能表現(xiàn)刺繡的細節(jié)，同時使書籍的閱讀更具有延展性。

封面設計：運用了意象性的設計語言。在封面設計的構思上，通過“女”字的變化組合，率先傳達出這本書的女性特質。將一個楷體的“女”字布置在封面的大半部分，在左、右、下分別出血，并將本書內容中最具典型意義的“肚兜”與“女”字中間的菱形空擋相結合，生動巧妙地表現(xiàn)出主題。為了表達出刺繡這一內容的手工特質，用針線的痕跡將“女紅”兩個字穿起來，從左邊“女”字穿入，從“紅”字穿出，并使用波浪線，讓一個很普通的書名一下子活躍起來。

扉頁與隔頁設計：將一副云肩印在普通硫酸紙上，隱約透出隔頁的杏黃色，傳達出一種神秘的感覺。內文的每一章節(jié)都插入隔頁的設計，每一個隔頁的顏色都是從繡品中提煉出來的傳統(tǒng)色彩，貫穿在整本書中。隔頁的設計增強了文稿各章節(jié)的劃分，也使讀者在讀完每一個章節(jié)時能夠得到適當?shù)姆潘珊托菹ⅰＭ瑫r也增加了整本書的連貫性、整體性和設計美感。

內文設計：采用正文的固定版心和圖片的無固定版心相結合的方法，以期最大限度地表現(xiàn)刺繡的美感，同時規(guī)避掉原始圖片刺繡拍攝不完整的缺點。固定的文字版心又使整本書存在著秩序感。頁眉設計每一頁都使用了不同的圖片，以期達到豐富的效果。內頁設計的最大亮點就是在每一頁的釘口上，從上到下設計了一排對襟排扣，從而突破了版式的局限性，又使整體設計得到提升。在圖文編排上，注重節(jié)奏感，突出簡潔大方、活潑明快的基調。

材料與裝訂：封面紙張采用米黃色的竹絲紋特種紙，內頁紙張選用純質紙。這兩種紙都具有優(yōu)雅、溫和、含蓄的氣質，色彩溫潤古雅，與書稿內容協(xié)調一致，和諧統(tǒng)一。全書采用軟精裝形式，非常符合刺繡的柔軟質地。

成本控制：作為一本具有專業(yè)性質的休閑類讀物，我們希望它的定價不超過百元。本書由于所選用的紙張價格都在可控范圍之內，沒有選用高成本紙張，全書14.75個印張，定價為98元。

總體來說，作為一本反映古代女性藝術的書籍，裝幀設計在控制成本與市場定價的基礎上，把設計的因素發(fā)揮到極致，將女紅這種針線藝術的精湛、神妙與溫情、含蓄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這本書裝幀設計的意義在于讓我們日趨物質化的心靈，回歸到自然、樸素的人性本質上來。

注釋：

[1]阿爾維托·曼古埃爾.《閱讀史》.商務印書館.2002年5月.第155—157頁

[2]陳新.《裝幀藝術散論》.載《出版科學論叢》.百花文藝出版社.1992年.轉引自楊牧之.《論編輯的素養(yǎng)》.中華書局.2013年4月.第7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