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永健
張鈞1973年生于湖北鐘祥。鐘祥是楚文化的重要發祥地,歷史悠久,文化燦爛,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長達兩千七百多年,曾造就了宋玉、莫愁女等一批影響深遠的人物,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張鈞自幼學書,十九歲開始師從谷有荃學習篆刻,二三十歲就分別加入了中國書法家協會和西泠印社。他是個極富天賦的書法篆刻家,鑒賞他的作品就會發現,他想表達的不僅僅是漢字的組合美與線性的和諧美,而是在有限的空間里盡情描述一個世界,縱橫捭闔,大有乾坤。
在這本書里,我們可以看到張鈞深厚的修養和扎實的功底,展現出他對書法篆刻知識獨特、系統及精辟的見解:張鈞學習書法篆刻,跋“三代”,涉“春秋”,端《散氏盤》,舉《毛公鼎》,敲《石鼓》,砌《瓦當》,學《說文解字》,集思廣益,博采眾長。在神采上力圖追尋魏晉以來書法藝術的人文精神;在表現形式上,虛實相生,計白當黑;在筆法上,嚴謹飽滿,婉轉圓通;在刀法上,沖切并用,收放自如;在傳承和創新的基礎上,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藝術語言。
藝術家的藝術語言形成,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境界高,二是學養深,三是技能強;同時還要傾注情感,有感而書,使作品富有深刻的思想及時代精神,如著名的《蘭亭序》《祭侄稿》等。張鈞精意覃思,他在《當代名家印譜·張鈞卷》里說:“線條帶著我的生命的韻律在奔突、回轉,我沉浸在快意的沖切之中而忘乎所以,每次從紙上掀起新成的印稿時,總是閉氣凝神,喜悅漸漸從心頭化開,至胸腹、至四肢,最終化掉軀殼,只剩靈魂?!彼麕еグ愕那榻Y,在桃花源般的精神凈土里“游于藝”,為靈魂的喜樂而書、愉悅而刻,從而給他人帶來美的享受,凈化人的心靈。
2007年春,謝輝旺招了一幫書法篆刻家到武夷山采風,張鈞也在其中??雌浔?,胸襟豁達、率真豪放,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觀其里,他學書十分刻苦,創作非常認真,經常通宵達旦。從2005年起,張鈞除了自己創作外,還在自己的工作室帶學生。八年來,他共培養學生三十多人,其中,十七人次的作品分別入展中國書法家協會和西泠印社舉辦的各種展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
從風格上看,篆刻可分為工整、寫意和半工半寫三類;從審美方面來說,可分為內斂、豪放和半斂半放三類。張鈞追求的均屬第一類。篆刻難在書篆,妙在用刀,貴在達情。只有對印稿精心設計、千錘百煉,使篆法、章法、刀法和諧統一,才能達到詩化的境界。觀張鈞的篆刻作品,線條瘦勁、挺拔、爽利,自然活潑,剛柔相濟,極富力感,既見刀又見筆;曲中寓直,左盼右顧,含而不露,渾厚古拙,動中寓靜,天真爛漫。
張鈞創作的題材多源于生活,因此他的作品總能高于生活,同時在敘事的過程中蘊含了對人生、藝術、宗教、信仰等的理解,既傳承歷史又有著時代的烙印。如作者通過“人有厚德”的邊款“人有厚德,無問小節。人有大舉,無訾小故”,對“厚德載物”賦予了新的涵義。又如“天地合陰陽順”的邊款:“天地合而生萬物,男女合而生娃娃兒?!庇哪懈挥姓芾?。再如“稻田深處草蟲鳴”的邊款“日頭黃,農夫忙,汗滴腳下鋤頭揚。稻花香,蟲兒唱,一派田園好風光”,通過描述他童年的趣事,折射出他熱愛家鄉、熱愛生活的情懷。
關于傳統,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那些曾經為人們所信守的、淳樸的傳統,似乎越來越變得荒謬和腐朽,從傳統中破土而出的新事物,卻往往顯得貪婪、卑鄙和無情。歷史究竟是進步了,抑或倒退了?”張鈞作為一個純粹的“傳承”書家,能不為傳統的樊籬所束縛,不為藝術的角色所局限,把對書法篆刻的感性思考延伸到對生活的理性探索中去,使我們能夠在一個更高、更廣、更深的美學范疇里,認知作者及作品生成的價值和意義,這應該是張鈞對篆刻藝術的貢獻吧。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張鈞在國內得到了很高的評價。如2004年獲全國首屆青年書法篆刻展全國獎;2005年獲全國第五屆篆刻藝術展提名獎,同年獲西泠印社首屆國際藝術節篆刻最高獎,并通過書、畫、印現場決賽,直接加入西泠印社;2011年獲全國第十屆書法篆刻展優秀獎(最高獎)等。其作品先后被中國印學博物館、篆刻博物館、文字博物館等收藏,《中國書法》《書法報》《篆刻》等報刊先后對他進行了專題介紹。
張鈞不僅能書能印,還能畫能文。其學畫,從八大山人、石濤、鄭板橋,到近現代的齊白石、黃秋園、潘主蘭等,都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入閩后,師從江愛松,主修山水,兼顧花鳥。張鈞在華中師范大學就讀期間,曾得益于晏炎武、夏祿教授的教導,打下了良好的文學基礎。在老師的教導下,張鈞對“四書”“五經”和黃庭堅、蘇東坡的題跋等經典文學作品都頗有研究,對詩詞也有興趣,他善于把格律詩與現代意蘊進行融合,使詩作朗朗上口,情真意切。如“西泠印人”的邊款:
少年恰逢世事艱,青磚鐵片度年華。
煙波江上秋風瑟,黃鶴樓前冬雪寒。
烏石山下聽春雨,西子湖邊看夏煙。
西泠印社功名事,良師益友記心間。
張鈞做人做事都有口皆碑。他廣交朋友,熱情好客,做人低調,謙虛平和,與人為善,待人真誠。他是個性情中人,對于功名,滿不在乎。他說:“我不去想那些與藝術本身無關的東西,這樣會更輕松些?!绷攘葞拙?,使我感到張鈞是個超脫的人。他的這種“超脫”,在其印章邊款中同樣也能感受到,如“世人多以城府深藏多思算計為美,有不識此務者則視為癡者。逢迎之學大盛于世,諂諛之詞不絕于口,此等圣智棄之可矣。詩書大學則可貢獻社會,小學可修養身心,不可棄之”。
2011年底,張鈞獲全國第十屆書法篆刻展優秀獎后,我邀了幾個同道為他慶賀,席間他對諸友的稱贊淡然一笑,灑脫地說:“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后千載名!”
(摘自《思想與性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