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曄
芙蓉樹繁枝成蔭,花漫綠葉間。遠望去若粉雪落枝。信步樹下,仰慕一樹花開,不禁駐足不前。那纖若細絲的花瓣,無風時,靜止一幅淡定的水粉畫;微風掠過,裊娜微擺,翩若驚鴻的靈動,無須故作姿態卻亦嫵媚自生。
俯身拾起一枚飄落的芙蓉花,這樹上開的花果然與別花不同。塵世間的百花,哪個不是花瓣相擁,花蕊玉立。唯有這芙蓉,花身竟是纖細的絲絲縷縷,粉而不艷,艷而不嬌。不俗的姿態里,竟透著仙骨的氣息。仿若緋云繞枝的花開,卻沒有濃郁的仿佛妖嬈女子般的味道,但方圓百米淡淡地彌散著暗香,一絲一縷地沁心入脾,不溫不火。
我不忍前行,踏碎飄落在一地的粉紅。我輕輕拈起花魂未盡的落紅。沒有黛玉的香囊盛放,我用掌心呵護這曾經鮮活的生命,移步月亮橋下,把花栽在水里,讓她們的生命在水里得到延續。凝望著她們旋轉的身姿,宛然不舍般漸漸遠去。也許她們會在碧水中追逐逝去的韶華,亦如我獨立岸邊參悟著逝者如斯夫的禪機。
恍惚間,我覺得她是花,又非花;她有花的名,卻不具花的形。莫不是她原本是菩薩的拂塵,動了凡心來紅塵走一遭;亦或本就是菩薩的意思,讓拂塵下凡,點化凡人撣去心靈的塵埃?
那就擷一枚芙蓉花吧,拂去心靈的陰霾,讓陽光燦爛與我們相擁;那就持一朵芙蓉花吧,撣去心扉的枷鎖,請豁達永存與我們相牽;那就采一束芙蓉花吧,風中為我們喚來開心,雪里為我們驅散寒冷。
那么就在心底植一棵芙蓉樹吧,一樹繁枝,枝枝繁花。拂塵輕揚,去了明鏡的纖塵;拂塵落花,花滿枝頭;亦會拂去細塵,撣走纖埃,于是我們的心靈就是永恒的明鏡,不染纖塵。
梨花落夢
又是一年梨花開,不必身臨梨花若雪的仙境,飛雪落枝的潔白已入骨浸髓,怒放著無垠的高雅,恣意著純情的冷漠,那無可超越的潔白早已落夢生花。
白雪滌蕩世間纖塵浮華,雪是梨花的夢,于是春雪落夢,梨花滿枝。梨花洗盡塵世鉛華奢念,梨花是我的夢,于是花白蕊紅,浸染我的夢。
梨花遍枝,演繹著新一輪生命。瑰麗的錦瑟韶光,亦如不盡梨花,靜若無息地打開花瓣,伸展著似水年華,歲月穿梭。
漫山的梨花沐浴過盛唐的朝陽,遍野的梨花浸染過大宋的暮色,淋過明代的一簾細雨,拂過清朝的幾縷清風。于是花朵在枝頭渲染著唐詩的豪放,于是花苞嬌矜持著宋詞的婉約。這穿越時空的梨花,可曾翹首蜿蜒的長城,可曾銘記一怒為紅顏的悲壯?
也許它什么都不曾記得,也許它銘記一切只是靜默。盡管從前的刀光劍影、花落繽紛,盡管往事的槍林彈雨、枝椏百孔。所有舊夢揮手間煙消云散,所有前生回首時蕩然無存。然而血色沒有玷污它的純潔,梨花只取點滴印染花蕊;然而紛爭沒有感傷它的記憶,梨花只取片甲滄桑枝干。生生世世,花開枝頭;歲歲年年,潔白依舊。
梨花不語,誰人能知前世舊事?然而這穿越時空的潔白,純潔了多少凌亂的心靈;這執著等候的潔白,淡泊了多少浮夸的奢念。無論世間轉換,依然不變的潔白守候在過去與未來的交界處,不染半絲塵埃;無論時光流轉,亙古不變的純白守候在夢華與現實的更替處,不浸一份污垢。
縱使彈指間芳菲落盡,枝頭的梨花只顧潔白而來,不惜潔白而去。縱使落地成泥,那無邊無際的潔白依然落夢不去,那無岸無涯的潔白燦然心底綻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