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強博鰲定調中國經濟

張俊杰

“建立上海與香港股票市場交易互聯互通機制，進一步促進中國內地與香港資本市場雙向開放和健康發展。”

4月10日上午，在2014年博鰲亞洲論壇開幕大會的主旨演講環節，李克強總理用這句話翻開了今年資本市場改革的新一頁。金融、資本領域的改革，成了此后論壇最熱的話題，現任證監會主席肖鋼、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成為眾多媒體圍追堵截的對象，負責論壇保衛工作的武警甚至幾次出動“救人”。

李克強的主旨演講近40分鐘，包含區域合作、體制改革、金融創新、環境保護、城鎮化等多個話題。這些話題也正是此次博鰲論壇各個分論壇討論的重點。李克強點題后，分論壇也與他遙相呼應。

在為期4天的論壇里，南海問題、與東南亞的合作、新能源汽車、互聯網金融、資本市場改革、人的城鎮化等熱點話題先后登場，李克強的講話觸及當前政經的眾多熱點。在論壇開幕式當天，除了澳大利亞總理托尼·阿博特、韓國總理鄭烘原外，來自東盟地區的老撾、越南、東帝汶三國也有總理級別的政要出席。此外，在論壇期間，菲律賓、馬來西亞、泰國等國也有重量級政要露面，這些國家恰恰是RCEP的重要成員。

李克強的主旨演講，有約20分鐘時間在講與亞洲各國的合作共贏，這恐怕是給這些到訪的各國政要們最好的信號。

合作，亞洲新未來

李克強的主旨演講中多次用到成語和俗語：“凡事預則立”、“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單絲難成線，獨木不成林”、“眾人拾柴火焰高”等，多是形容地區、區域合作的，會后被媒體解讀為演講亮點，“合作”、“共贏”成為了李克強主旨演講的關鍵詞。

面對美國主導的TPP的威脅，李克強毫無意外地祭起了RCEP（“10+6”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的大旗。在爭奪東盟上，中方正釋放出海量的善意。論壇期間，東盟國家的多位現任、前任政要也頻頻露臉，談笑風生。李克強在演講中指出，“亞洲各國的發展……不是‘零和博弈，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利合作，能產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應，甚至是‘二加二大于四的乘數效應。”李克強對于與亞洲各國合作的關注，可見一斑，而在本次博鰲論壇年會中，也首次舉辦了南海合作的專項分論壇，在資源開發、基礎設施建設、人道救援方面探索新思路。以搜索馬航失聯客機為契機，南海地區未來或也會產生一些新的區域合作。

至于TPP，李克強話鋒一轉，表示對TPP中方也持開放態度，但要堅決維護WTO的主導地位，不難看出這其中微妙的語氣變化。

區域合作其實繞不開港澳這兩只“小龍”。關于臺灣，有“微笑的老蕭”外號的蕭萬長再次來參加博鰲論壇，并在4月10日與李克強會面。李克強在會談中表態，大陸在對外開放過程中會先一步對臺開放，或者對臺開放的幅度更大一些。早在3月底廣州的嶺南論壇上，海協會會長陳德銘便指出，服貿協定中大陸對臺灣的優惠幅度要大一些。外界對于李克強的表態并不意外，有評論指出，今年2月習近平在與連戰會晤時，就提出了“兩岸一家親”的理念，這樣的優惠政策出現在這一理念框架下并不奇怪。

今年以來，臺灣正因為服貿問題引發政治風波，無論是大陸方面還是蕭萬長都顯得小心翼翼，在會談后針對臺灣媒體舉辦的一場新聞發布會里，蕭萬長避開了所有跟服貿沾邊的提問，表示完全沒有談及服貿問題，因此也完全無法回答相關問題。蕭萬長表示，談的是一個更大的合作框架，包括臺灣參與區域合作，以避免被區域邊緣化等問題。

在會談中，李克強表示雙方應該在“共同的政治基礎上良性互動”，而蕭萬長也回應，兩岸應“相互諒解、相互扶持、相互信任”。可見，在避開敏感話題的同時維持政治互信，進一步推動兩岸合作，隱隱已成共識。

這次博鰲亞洲論壇的主題就是“亞洲新未來：尋找和釋放新的發展動力”，對于新動力，李克強用前20分鐘的演講闡述了關鍵詞“合作”，這里的合作大多是指對外合作。接下去的演講，他則闡述了另一個關鍵詞“改革”。

經濟政策與金融改革

經濟政策、資本市場的問題備受關注。整個論壇的正式議程中，絕大多數都是以經濟問題為主題，其余的環保、教育、文化論壇則更像是論壇的點綴。在李克強的主旨演講之后，央行行長周小川、證監會主席肖鋼等多位財經政要，對總理的發言都做了不少呼應。

李克強在演講中直言，“今年中國經濟增長預期目標是7.5%左右，既然是左右，就表明有一個上下幅度”，“我們不會為經濟一時波動而采取短期的強刺激政策，而是更加注重中長期的健康發展”。4月16日，國家統計局公布的GDP增速，正好鎖定在同比增長7.4%的位置上。經濟的下行壓力令人擔憂，盡管沒有4萬億這樣的狂歡，但“適當的刺激”究竟會以何種形式到來？有分析人士預測，近期或會推行寬松的財政和貨幣政策。

不過，周小川本人在論壇中也表態，在保增長和低通脹兩項指標中，他認為低通脹更加重要。這或在暗示，央行不會有太強的刺激政策出臺，但他同時說，不會控制信貸增長，這或許在為未來埋下伏筆。

從李克強的主旨演講來看，他正試圖通過改革進一步搞活國內市場，釋放國內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

對資本市場的改革是反復被人提及的熱點，以陸港合作的滬港通為導火索，終于在論壇期間將熱點引爆。4月10日當晚，一場有梁振英出席的酒會里，周小川、肖鋼先后發言講話，肖鋼不僅表態會擴大試點，更表示會同步擴大QFII（合資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和RQFII（人民幣合資格境外機構投資者）的范圍。

李克強定調稱，“開放也是改革，開放可以促進改革”。海外也對開放充滿了期待，在論壇期間每當周小川、肖鋼等財經政要出場時，總有大量的媒體，特別是外媒和港臺媒體進行圍堵，以追問更多的問題。4月10日晚，負責論壇保衛工作的武警就一度出動替肖鋼解圍。4月11日，周小川在論壇開場前又得到相同的“待遇”，論壇結束后更是武警出動護送周小川從會場邊門離場，成為論壇年會期間唯一一位從邊門離場的嘉賓。

開放首先要搞活市場，李克強在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就把“簡政放權”作為自己最重要的政策向媒體推出，未來，恐怕在金融市場上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至于自貿區這樣具有政策紅利的試點區域，盡管去年的一些嘗試仍未盡如人意，但仍然受到海外投資者的看好。美國最大的華商銀行華美銀行董事長吳建民在論壇期間便表態稱，今年華美銀行會將分支機構開到上海自貿區和深圳前海，押寶自貿區的未來。

對新模式的疑慮

毫無疑問，互聯網金融和新能源汽車是這次論壇前的輿論熱點，也成為了論壇上的新熱點。在主旨演講中，李克強盡管沒有直接提到這兩個詞，但在主旨演講中，“積極推動綠色工業、新能源、節能環保技術和產品開發，形成新的增長點”和“推動以綠色能源環保、互聯網等為重要內容的‘新經濟發展，占領未來發展制高點，提升產業和經濟競爭力”兩句話，仍然暗合了這兩個產業新熱點。

互聯網金融的銷售渠道、運營方式都深深地刺激了傳統金融行業，中國人保總裁王銀成、申銀萬國董事長李劍閣等都在論壇期間聲稱要進軍互聯網金融。

但是，眾多銀行界、汽車界的大佬在提及這兩個詞時，似乎有些不是滋味。以記者的采訪過程看，這些大佬對行業新增長點充滿熱情，但又對新模式充滿了懷疑。互聯網金融成為了多個不同論壇的主題，但談來談去，都離不開“風險”二字。

周小川在答記者問時，說央行對比特幣“談不上取締”。在網上，周小川這句話被認為央行不會取締比特幣。當天比特幣對人民幣的匯率上升了約200元。不過，上周以來，多家比特幣交易網站掛出通知稱，合作銀行已經暫停了相關服務，一些交易網站也因此暫停了賬戶充值及兌付的基本功能。比特幣超高的風險或許仍然令金融監管部門擔憂。從P2P到余額寶，銀行業人士紛紛表示，要加強對風險的監管。

申銀萬國董事長李劍閣和財訊集團王波明兩位大佬則用“看不懂”這個詞點出了老一輩金融從業者對于互聯網金融“燒錢”的難以理解。李劍閣直言，像“零傭通”（證券交易零傭金）這樣的券商項目，恐怕會毀了券商行業。

對于資本的影響，汽車業大佬也有自己的看法。今年以來，以特斯拉為首的新能源汽車攪動了行業的神經。盡管新能源汽車在市場的推廣才剛剛起步，但對二級市場的影響卻已經是翻天覆地。東風汽車總經理朱福壽就直言，特斯拉現象或是“有資本在背后推動”。在一場論壇上，北汽董事長徐和誼直指，特斯拉創始人埃隆馬斯克一定不會成為下一個喬布斯，特斯拉也一定不會成為汽車里的蘋果。

行業大佬們對于行業新熱點，既有點擔心，也有點不以為然。

老問題，在任高官小心接招

除了對新熱點欲說還休，老問題也讓論壇上的人喋喋不休。城鎮化正是其中一個老問題。李克強在演講中稱，“落實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規劃，從破解城鄉之間和城市內部二元結構問題入手，有序推進轉移人口市民化，政府加大支持力度與運用市場手段相結合……”

李克強對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可謂寄予厚望。城鎮化怎么搞？在一場“人的城鎮化”分論壇上，有備而來的地產大佬潘石屹在發言中建議，國家要取消戶籍限制和城鄉土地屬性差別的限制，以此搞活市場。甚至在會后接受幾家媒體采訪時，潘石屹旗幟鮮明地提出了建議海南封島，試點取消城鄉戶籍差異和土地屬性劃分。

相比潘石屹的高調，北京市副市長陳剛等現任官員則要謹慎許多，他們的發言基本不超過此前政府政策的范疇。在論壇現場，一位北京來的觀眾也向陳剛進言，過度放開流動人口限制，或會導致北京不堪重負。這一建議則得到了陳剛的熱烈響應，他回應稱，對流動人口問題不能太“民粹”。這或許算是間接回應了潘石屹的觀點。

除了城鎮化問題之外，資本市場的監管、中國企業“走出去”、國企改革等問題，都被反復論及。

在前述的香港酒會上，主持人、香港財經事務及庫務局局長陳家強說，港滬通這個項目多年來呼聲不斷，但直到當天上午，連他也不知道項目已經獲批，可見保密級別之高。在保密問題上，曾任證監會副主席的李劍閣就在論壇期間說，監管官員喜歡動不動就列席上市公司董事會，開會期間，官員一上廁所，股價就要波動。到底是誰泄的密，卻常常查不出來。李劍閣建言，監管部門不能成為被監管企業的 “上級”。另一臺“大炮”，中華民營企業聯合會會長保育鈞則在論壇期間直言，國企改革時國企首先要政企分開，否則民企肯定“玩不過”國企。

在總理的定調下，企業、專家及退任的老領導在會場上紛紛“放炮”，現任官員們則小心翼翼地接招，始終沒有“超綱”的言論出現。不過，這反而預示了全面改革進程中的博弈必將是頗不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