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一步天堂

吳可

位于北京石景山老山的自行車擊劍運動中心大院，炎熱夏季的午后陽光也顯得有些刺眼。不同于其他項目的嚴格封閉，即使遠離市區，仍會有絡繹不絕的私家車、出租車頻繁出入。

多虧了比較顯眼的“擊劍俱樂部”門衛的指路，一路直行，與擠著眾多駕駛學員的駕校大門一路之隔的另一邊，掛著“擊劍訓練中心”的綠色玻璃門前，空無一人，這是“世界冠軍訓練的地方”，閑人勿進。

人群稍微安靜了一下，走來一個身穿條紋 T恤、藍色牛仔褲的高大身影。馬劍飛緩緩走近，淡淡地打了招呼。娃娃臉上掛著少許慵懶，可能午休沒有睡飽。

因為隔天要轉戰上海集訓，下午中國擊劍隊集體休息，訓練場館空無一人。一進門，入眼的是羽毛球網，旁邊有個籃球架，地上殘留著籃球場的各種場邊線。最右邊一排的置物架上，零零散散地放著的頭盔、劍服和劍，才有了擊劍主場的氛圍。

他的頭發稍稍剪短了一些，在化妝師盛贊他“年輕就是不一樣，皮膚這么好”時，一直保持嚴肅的他終于破功，笑了起來。但這笑容里沒有意外，多了一份習以為常：“我出去理發，還被問到在哪里上學。”在得知他已過了而立之年，現場一片嘩然，馬劍飛笑出了聲，玩笑似的享受這份年輕的表象。

采訪的前半段，許是化妝和拍攝分散了注意力，跟他搭話30秒后才會有回應，正應了“馬劍飛是慢熱型運動員”這句評價。他取得的大多數勝利，都是反敗為勝的最佳教材。這其中不得不提的，是2011年意大利卡塔利亞擊劍世錦賽決賽，這場比賽，讓他在擊劍圈聲名鵲起。

2011年世界擊劍錦標賽男子花劍團體決賽第九局，中國隊28比31落后法國隊3劍。馬劍飛隨后上場，誰也沒想到這個名不轉經傳的名字在之后響徹全場。12比4的巨大分差，讓中國隊從落后三劍到領先五劍，馬劍飛也如愿讓自己的名字刻進世界擊劍榜單。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節點，他仍舊感到“不可思議”。這是他第一次參加世錦賽，不是主力隊員。“我記得有8天時間沒事干，只是去幫他們加油，錄像什么的。最后一天才上去打團體比賽。”抓住了唯一的機會，憑借馬劍飛的努力，中國隊蟬聯了擊劍世錦賽花劍團體冠軍。他不僅露了兩手，從此也成為國家隊的主力隊員。

榮譽背后，伴隨著的是采訪的增多。媒體興致勃勃地沖過來，首先會先問他是不是90后，聽到否定并伴隨著84年的回答，多數情況是起身離開。“快30歲還沒有混到臉熟，在他們心中是沒有潛力了，也就沒有采訪動力了。”

的確，在這之前的馬劍飛，只是潛伏在名聲之外。

其實他是個“老劍客”，1997年練習擊劍至今，已打了整整17年，卻鮮為大眾所知。直到同樣身為“廣東三劍客”的同齡人雷聲、朱俊紛紛轉身退役后，馬劍飛才成為中國最強劍客。

馬劍飛的父母給兒子起名時，并沒有想到，劍會影響他一生的喜怒哀樂。

出生在廣州的馬劍飛，小學時因為愛動愛跳，身體素質較好的他，是班上的體育健將。于是就有了“小時候的作文寫夢想，我說想當運動員”的苗頭，在啟蒙教練挑選小隊員時，他選擇放棄心算，“小時候看武俠小說或是電視，會覺得那些拿劍的大俠很厲害，就把這兩個劍混于一談了。”擁著每個少年都會有的武俠夢，他投身于那時候認為很有趣卻不知是什么的擊劍班。“摸劍的時候就和武俠片斷聯想起來，但后來覺得差太遠了。”

其實剛開始的半年，他甚至連劍都沒摸，更別說專業訓練了。下課后去玩半個小時，意愿全憑自己，比以前在學校田徑隊還輕松。能堅持下來的人并不多，即便只有一個人，也會是馬劍飛。有一個周六，他和表姐表哥在公園玩，忘記了時間。“一看表還剩10分鐘就訓練了，我冒著大雨跑去訓練館。”以為沒人來的教練，獎勵給濕透的馬劍飛一套運動服。“從那時候，好像認定了這條路。”

上初一時，經由啟蒙教練劉麗嫻推薦，馬劍飛進入偉倫體校，開始正式的運動員生活。試訓第一周，他就打起了退堂鼓。“以前跑步沒超過200米，一進校看見400米的操場，我覺得很驚奇。”但之后1500米的調整跑，給了只見過60米操場的馬劍飛當頭一棒。

“第一次放假回家，還沒進家門我就先哭了，實在是太辛苦了。”馬劍飛的媽媽并沒有給兒子放棄的機會。“媽媽做了我最喜歡吃的幾個菜，卻堅定地讓我堅持自己的選擇，不要半途而廢。”秘密武器失效了，之后他再也沒哭過，只能堅持。

馬劍飛進入體校面臨的第一個考驗，就是成為團體賽主力第三人。剛進入體校時，與他同歲的雷聲和朱俊已經練了三年，是最優秀的隊員。“他們兩個一直是固定的，但配團體要三個人，另一個一直沒有合適人選，不斷在換。”兩年后，雖然只是可以跟他們對抗，但馬劍飛還是站穩了團體主力這個位置。“2000年青年賽，是我覺得自己第一次有了成績。”那次比賽的對手，大多是年長3歲的師兄，處于青春期的孩子，一歲的差距都是巨大的。“那次我超水平發揮，得了第三名。第一名，是朱俊。”

剛剛開始練習時，馬劍飛并沒有目標，“只有自己變強大了，才有目標可言。他心目中“強大”的原型，是隊里的“模范生”朱俊。“當時，他的動作就是標準。”自然而然，隊友成為了自己的偶像。三個多月才能回一次家，在飯桌上，朱俊的英勇戰績是最多被提及的話題。“就連我媽，都知道我當時的偶像是朱俊。”

先接近，再趕超，是馬劍飛對待偶像的方式。從一直輸，到偶爾可以贏兩場，再到勝負持平，馬劍飛又用了兩年。2002年，在全國青年擊劍花劍個人賽奪冠，讓馬劍飛信心倍增。2005年，由馬劍飛和吳漢雄、雷聲、黃良財四名新秀組成的廣東隊，在全運會團體決賽封殺地頭蛇江蘇隊，讓他安心地坐實了“主力劍客”的名號。

但之后的規則改變，將剛剛起飛的馬劍飛拖回起點。2006年到2010年，以雷聲、朱俊為代表的中國男花骨干在國際賽場輪流出彩，雖然也有入選，但時間都極其短暫的馬劍飛很難獲得更多的國際比賽機會。那時候他目標明確，就是站上更多世界賽場。2009年，因為全運會年，在廣東省隊的支持下，他如愿登上了世界花劍的舞臺，并連續兩站取得個人賽第三名，創下了當年中國隊的最佳個人戰績。雖然之后他沒能參加更多的比賽，但這個賽季的突破，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世界的窗。

在沒有世錦賽、亞錦賽個人翻倍積分的情況下，他憑借兩站前8，一站第二，一站第三的成績，世界積分上升至12名，排名緊隨名將雷聲之后，也因此成為中國男花公認的二號主力。兩年錘煉后，便有了馬劍飛在2011年世錦賽上的驚艷。

迄今為止，馬劍飛記憶最深的比賽，是他第一次站上世界杯決賽臺。2011年威尼斯，在戰勝了一眾世界高手的情況下，他堅持到決賽，取得了一枚銀牌，雖然沒奪得冠軍，但這次勝利，讓他自信倍增。

2012年，馬劍飛繼續保持強勢，倫敦奧運會前的一系列國際比賽屢屢摘金奪銀，并在亞錦賽奪得他在非國內賽事的首個單項冠軍。狀態正佳的馬劍飛如愿參加了倫敦奧運會，個人賽與雷聲攜手闖進八強；此后的團體賽，中國男花發揮欠佳，出人意料地被擋在四強之外，這一結果，給馬劍飛的首次奧運之行帶來一絲遺憾。“倫敦奧運會是我參加的第一個綜合性大賽，不知道該怎樣和調整自己的心態。”對于未知的事情想法過多，會分散注意力，錯失機會也就成為必然。

付出的努力終究會得到回報。2014年世界擊劍錦標賽在俄羅斯喀山落幕，馬劍飛不僅代表中國隊拿下花劍個人和花劍團體兩枚銀牌，還在之后的國際劍聯年度世界排名榜上高居男子花劍個人榜首，成為第五位登頂世界排名榜的中國劍客。一時間榮登各大媒體榜首。

其實在本賽季伊始，他便一發不可收拾，在大多擊劍國手仍在逐漸找感覺時，他已經連續奪得兩站世界杯分站賽個人冠軍，此后有兩站分站賽奪得獎牌。本屆世錦賽男花個人賽，馬劍飛連過數關闖進決賽，最終雖與桂冠擦肩而過，但他對自己的表現有著“整體滿意，結果遺憾”的評價。

“到我這個年齡，大賽是打一次少一次的，傷病和體能的限制會越來越多，越想往上走就越難。”尤其在花劍這樣偶然性占較大比例的項目中，一切都有可能發生，不能過多強求。

對所有運動員來說，成為奧運冠軍是他們畢生追求的目標，馬劍飛也是如此。“你還會期待巴西奧運會嗎？”他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當然這是一個美好的希望，但對我來說太遠了。我現在就是完成一個個短期目標，到時候能參加更好，如果不能，也會有更優秀的隊員擔起這份重任。”

說起以后的打算，連續三年申請北京體育大學研究生均宣告失敗后，他只能遺憾放棄。“先回省隊當教練，一輩子以劍為生。”

現在的馬劍飛，隨國家隊在上海備戰亞運會，這也是他第一屆亞運會。雖然已年過30，但仍舊在嘗試著許多的第一次，不知道該感到幸運還是悲傷。馬劍飛說他愛笑，即使遇到困難挫折，也能咧開嘴，笑著度過。不禁讓人希望他能再成功一點，獲得那枚他一直欠一步的金牌。也希望在他以后不一樣的生活中，笑容和天真一直在。

全體育 馬劍飛

Q ：雷聲、朱俊和你的特點分別是什么？

A：雷聲身高臂長，進攻發力比較隱蔽，且間接克制很強。朱俊的打法是動作很正規，短速度加速度很快，但是進攻速度就沒有我和雷聲強。我的優勢就是爆發力足，移動大而且進攻比較明顯，耐力可能比他們強吧。

Q ：不管是比賽還是采訪，大家都說你是慢熱型的人，這是你的性格嗎？

A：有雷聲、朱俊更慢熱的作對比，我也不算慢熱型。跟有些世界強手對抗時，他們在準備或調度方面比我更積極，一開始上場都就會很難打。后面經過自己的思考做戰術變更，追上來。這算是一種戰術吧。

Q ： 1 2年之前曾經所處的位置算是挫折期，有沒有想過放棄？

A：人在遇到挫折的時候，肯定會有哪怕是一秒鐘的放棄念頭，但很快就否決了，因為我覺得自己的水平并不差，只是缺少展現自己的機會，我堅信自己會有成功的那天。

Q ：亞運會的目標是什么？

A：我之前沒有參加過亞運會，我聽他們說時間上每場比賽之間會拖的比較長，可能會不適應。我的目標是打好每場比賽，成績肯定是希望越高越好。但比賽時不能把結果想的太重要，我會全身心的投入到比賽的過程中去。

Q ：你現在有什么不足嗎？

A：有很多的不足，很多有上升的空間。之前領隊給我們每人發了一份打分表，對比國外的優秀選手，到最后我一算才60分，其實也反映了對現在的自己不是很自信。

Q ：那你覺得現在的自己會讓小時候的你滿意嘛？

A：可以，我覺得可以滿意。那么苦我都堅持下來了，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Q ：曾經在采訪你說比賽前1分鐘會想自己的劍？

A：對，就是想自己的劍是什么樣的，讓自己的注意力快速集中。以前我參加大賽的經驗并不是很多的時候，遇到競爭激烈的比賽，賽前會很容易分神。到現在我也在采用這個方法，這是心理老師給我的獨家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