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

烏利·斯泰克的別墅就在因特拉肯附近的湖邊，可以眺望遠處的群山。這里的環境符合斯泰克的行事風格，他喜歡簡單純凈的事物。“我是個德國的瑞士人。”他說。斯泰克喜歡在沒有繩索保護的情況下以驚人的速度征服一座座山峰。去年十月，他從安納布爾納峰的南面登頂成功，震驚了登山界。他承認這是一次夸張的冒險，是在用生命開玩笑，他說該停下來了。37歲的斯泰克看起來并不鎮定，他的成就卻超越了偉大。

Q ：相比登山家，你更像個運動員，你不滿足于在訓練中挑戰海拔。

A ：我有個教練以前是越野滑雪運動員，我也很注意飲食。我知道在身體方面有欠缺，光爬山還不夠。我經常跑步，進行大量的運動。根據計劃，最多每天兩次。我會繞著布里恩茨湖跑步，一圈35公里，或者取道家后面的小路。這里的海拔是700米，我會跑到1800米的地方，每周跑100-160公里。

Q ：你更追求輕便和速度，比如在征服艾格峰時，你只用了2小時4 7分鐘，在繩索的情況下從安納布爾納峰南面登頂用了1 9小時3 0分……

A ：我并沒有發明什么。1987年冬天克里斯多夫·普羅菲特就曾在在40小時內連續征服了大喬拉斯峰、艾格峰和馬特峰。他曾用4小時50分登上艾格峰，我只是刷新了他的紀錄而已。所有的登山者都會關注時間，爬得太慢是不行的。避免在山里宿營是很好的選擇。我喜歡復雜的路線。

Q ：你最癡迷的是艾格峰，以至于住在山腳下。

A ：小時候我和哥哥弟弟們一起打冰球。12歲時開始登山。這不需要團隊配合，就是一個人單干，很容易。我閱讀那些有關登山家們事跡的書，沒有別的東西能讓我感興趣。最開始登山看起來很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你不斷進步，總有一天可以登頂。

Q ：但從普通登山到不用保險繩……

A ：這要冒巨大的風險，選擇權在你。

Q ：但是……

A ：沒有這些設備，我會爬得更快。我總是會隨身帶上一些以防萬一。但不帶安全繩索爬山，這是最純凈的一種方式。就跟登山帶不帶氧氣瓶一樣。在我看來，帶氧氣瓶從正常的路線登山沒有任何價值，因為你已經解決了最大的難題——海拔。我不會說怎么做好，怎么做不好，很簡單，我自己做決定。

Q ：這和我的問題無關，我想問你為什么要登山不帶保險繩？

A ：這很危險，我沒有合適的答案，我喜歡這樣，并作出選擇。我是自由的，就這樣。

Q ：當你在完全沒有安全保障的情況下站在海拔2 0 0 0米的高峰時感覺如何？

A：20米或2000米沒有區別：摔下去就沒命了。從我決定挑戰這一壯舉起，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進步，選擇路線以及其他一些細節上。我將危險放在一邊，沒有任何情感，就像處于隧道中一樣，沒有昨天，也沒有明天，只活在當下。我太喜歡這種時刻了。

Q ：你是否有時太過冒險？

A ：是的，去年在征服安納布爾納峰的時候，我對此并不感到驕傲，這太冒險了。好在一切進展順利。我當時一心想登頂，并做好了接受死亡的準備。現在想想我真是瘋了。這一次成功了，但不會每次都成功，我不會再冒險了，如果繼續這么干只有死路一條。看看歷史吧：法國偉大的一代登山家還剩幾人？拉法耶、貝金、貝勞都不在人世了，普羅菲特是唯一明白這一點的人。人總是希望得到更多，但需要頭腦冷靜。

Q ：你會遵守諾言么？

A ：會的。選擇一條路是好的，但知道何時放手同樣重要。我決定休息一段時間，然后連續爬珠穆朗瑪峰、洛子峰和努子峰還是可行的。

Q ：是外界的壓力導致登山者墜崖的么？

A ：讓-克里斯多夫·拉法耶（2006年在馬卡魯峰身亡）去世時，媒體的關注度太高了。現在的世界消息傳播得越來越快，當我獨自登山時，我只把消息告訴給盡可能少的人，只有兩三個朋友。如果外界知道消息時，會不可避免地給自己增加壓力，很難做出理智的決定。2011年，在珠穆朗瑪峰8700米處，我的雙腳開始結冰，當時距離頂峰還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我決定返程。我不需要證明什么，我有求生的自由……后來這引起了一些非議，但真正有可能沒命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們。我現在之所以還活著，可能與我沒提前向外界吐露我的計劃有關。

Q ：那么現在呢？

A ：我要休息片刻，喘口氣，但山川仍是我的生命。我妻子剛剛辭職，我們要一起征服8000米的高峰，共同分享這種成就感。

Q ：你感覺你真的愿意去嘗試更矮、更弱、更容易的山峰么？

A ：我已經不能做得更好了，不斷進步沒有終點，我需要找到另一條路。

Q ：你的座右銘是：能想到的皆有可能。你不否認吧？

A ：總有一天你會停止想象，不是么？但我很難過：安納布爾納峰曾是我的夢想，這個夢持續了這么多年，現在被我實現了，我還剩下什么呢？或許有時夢想應該始終是個夢想。或許我不應該再去挑戰馬卡魯峰的西面了。

Q ：你沒用相機記錄下從安納布爾納峰登頂的壯舉，你能理解外界對你的懷疑么？

A ：是的，我遇到了一個小雪崩，丟了手套和相機。我沒對外界講，在大本營我還試圖去把相機找回來……我理解他們的懷疑，我需要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成績。但這是無用的討論，我知道。

Q ：山是純凈的象征，但也制造了很多爭議，這有點遺憾不是嗎？

A ：在傳統運動中，第一就是第一。但登山有太多的事是主觀的了。比如技術困難的評級M1，M7，M4，誰能準確定義？在安納布爾納峰時，我沒有拍照，有人說我故意丟掉相機，但我當時差點死于雪崩。我可以不理會這些流言，但最終還是會為此困擾。生活中你有權選擇相信或不相信。真正的生活是靠做的而不是說的，最核心的價值觀需要被尊重。

Q ：別人觀察你，效仿你，你是否有一種責任感。

A ：每個人有自己的看法，不幸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缺少責任感的世界里。你自己應該清楚以100公里/小時的速度穿越村莊是否合適。

Q ：在你完成了這次革命性的攀登后，是否覺得你殺死了這項運動？

A ：萊茵霍爾德·梅斯納在1986年攀登了14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同樣是個壯舉。未來還會有有人不斷超越，現在就有很多年輕人比我強，他們欠缺的是知識經驗。但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們能做出做怎樣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