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未眠

于心亮

十多年前，我當文學青年，有人笑話我。十多年后，依舊有人笑話我。我感覺很氣餒。前些日子，有個專家來我們單位做報告，問有誰每個月能讀完一本書？舉手的只有我和老楊，許多人都崇拜地看我們倆。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我問老楊，平日都看什么書？老楊說是小人書。我聽了氣憤得很，恨不得將他摁在地上揍一頓。老楊看出我的不忿，笑著說現如今誰還看書，沒瞅見門口賣書的張琴成天吆喝兩塊錢一本嗎？你可別做書蟲了，多賺點錢過滋潤日子才是硬道理！

老楊的話讓我愈發氣餒，路過書攤，我盯著張琴，恨恨地說：“為什么要兩塊錢一本？你不會提提價嗎？”張琴笑著說：“這么便宜也很少有人買啊，如果你想貴著買，那可以??！”——這分明是氣人，我扔下一百塊錢，挑了兩本名著走了。

第二天上班，張琴朝我笑，說原先是逗我玩兒，哪能當真呢？做買賣要講信義，書兩塊錢一本就是兩塊錢一本，不多收的。然后就找錢給我。我將錢接了，頓時感覺心里不堵了。實話實說，頭天夜里，我一直在為自己的沖動而懊惱得徹夜未眠。

張琴賣的書，基本都是盜版書，我不屑讀的。但以后下班倘若有空，我還是愿意在張琴的書攤前駐足一會兒。張琴看著我笑，說你喜歡讀書嗎？我點點頭，張琴笑得更歡暢，說現如今讀書的人，稀罕得跟天外來客似的。

我跟張琴說話，老楊從旁邊經過，他說人家不僅讀書，而且還寫書呢！張琴聽了，很驚訝，說你真的寫書？要不要拿來我幫你賣？我搖頭拒絕，我可不想讓我的書兩塊錢一本賤價賣掉！張琴說你要是不賣，就送一本給我讀唄？

這可以。我就送了張琴一本。張琴很高興，如獲至寶似的。過了些日子，張琴看我下班，喊住我，遞給我書。她對我寫的每一篇文章都做了評點。我看了，心里很受感動。

張琴說其實她也愛寫東西，問我以后能否指導她一下？我很高興，說指導談不上，但我們可以多交流，相互學習學習。張琴高興得要跳起來，一臉崇拜地看著我，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滿臉憧憬的樣子?！@讓我想起十多年前的我了。

張琴寫的東西。很有幾分靈氣，好好培養一下，應該是會出成績的。比如我幫她修改的一個豆腐塊，刊發了。張琴激動極了，說這比她一天賣掉一百本書還要開心！說完就要請我吃飯，說如果沒有老師的指點，怎么會出這么大的成績呢？

這個時候，老楊開車出來，搖下車窗朝我點點頭，然后跟張琴說：“走吧，今天我再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張琴為難地看看老楊，又為難地看看我，說：“于老師，要不咱們等下回一起吃飯好吧？”我輕松地點點頭，看著張琴鉆進老楊的車，走了。

這天晚上，我坐在燈下寫東西，卻一直寫不下去，想翻翻書。也看不進去。我在房間里焦躁地走來走去，實在忍不住就給老楊打電話，老楊在電話里氣喘吁吁地說自己正忙，有啥事等明天上班再說吧！說完就不耐煩地掛掉了電話。

徹夜未眠的我第二天找到老楊，問他跟張琴究竟什么關系？老楊狡黠地笑著，低聲說你可千萬替我保密，其實張琴是我養的小三。我的胸口狠狠地受了一擊，老半天喘不過氣來。我說你怎能這樣？老楊若無其事地說：她樂意讓我養，這有啥不可呢？

張琴依舊要請我吃飯，我說沒時間。其實我真的沒時間，從外地來了個文友。以前幫我修改過稿子。我很尊重他。此次來玩兒，我當然要陪同。酒足飯飽之后，文友提出晚上想找個女孩子解悶輕松一下。我只好請老楊幫忙，我覺得在這方面他比較成熟。

老楊讓我去一家娛樂城找某某，見到某某，某某喊來一個女孩子，讓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張琴，張琴見到我很驚慌，低聲說：“于老師，你千萬別告訴老楊，否則我就完了。”我心里突然有種復仇的快感。我說你放心吧，現在就跟我走！

將張琴送進文友的房間，我的心里突然就充滿了悲哀，不知是為張琴，還是文友，還是我。我坐在沙發上抽煙，服務員過來干涉，我氣惱地沖她嚷，你想跟我干一場嗎？服務員好脾氣地笑，說先生，我不坐臺的，如果你需要，我幫你找個？

好半天。張琴出來了，說錢是你開吧？我點點頭。張琴說錢不能讓你白花，你跟我來吧！張琴和我開了一間房，此時張琴的電話響了，她接通電話說我現在有客人，你在下邊抽煙等一會兒！我問是老楊？張琴說是我老公。我頓時驚慌失措。張琴說沒事，你來吧！

我心里突然充滿了怒火。我發瘋地撲過去。最終我氣喘吁吁地癱倒在一旁，好像一條上了岸的魚。張琴很滿足。說于老師，這是我讀到你寫得最好的一篇文章。說完，張琴就穿上衣服，朝我笑笑，就走了。我仰躺著，渾身無力，我知道將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