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

張世旺

民國初年。

上午，湘西，喜鵲嶺。一場婚禮正在熱熱鬧鬧地舉行。

新娘叫青萍。青春靚麗，美艷驚人，是從很遠(yuǎn)的村莊嫁過來的。

新郎是本村一戶獵人家的兒子，排行老二，長得壯壯實實，走起路來兩腿生風(fēng)，據(jù)說，一次上山打獵，彈藥用盡時，他還赤手制服過一只山豹。然而，就是這么一個壯實年輕的后生，婚后不到一個星期，就蹬腿見了閻王。具體死因不知道，只是死前的幾個晚上，有人聽到這個后生持續(xù)不斷的亢奮的喊叫，于是大伙懷疑，他一定是太貪青萍的美色，夜夜尋歡，最后傷了元氣累死在女人身上。

按這一帶風(fēng)俗，男人死后，妻子可以回娘家，也可以繼續(xù)留在村子里。青萍選擇了留下。

很快，本村的一個男人成了她的第二任丈夫。這個男人叫秋根，也是一條精壯的漢子。尤其射得一手好箭。然而，婚后不到三個月，卻死于一次飲酒。那天，青萍生日，一時高興，夫妻二人對酒當(dāng)歌，結(jié)果，三碗包谷老燒干下去，秋根當(dāng)場就趴在了桌子上。

不久，村里就傳出閑言碎語，說青萍是個硬女，一副克夫相，再瓷實再健康的男人，只要娶了她，就會成為短命鬼。但怪事了，越這樣，男人越不怕，越想娶她，這大概應(yīng)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的俗話吧。何況男人都那德行，看見漂亮女人，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明知撲上去會死。但就是止不住想撲。而青萍呢，仿佛狐貍精轉(zhuǎn)世一般。不但漂亮，還迷人，尤其是那雙眼睛，火辣辣的，就像一把鉤子，一鉤，男人就沒了魂兒。

前后四年不到，青萍就找了八個男人，找一個死一個，死一個又再找一個，然后又死一個。這些男人，有的死在干活時，干著干著，忽然身子一歪，去了。有的死于青萍的一句玩笑話，青萍說：“你說你愛我，愿為我去死。可是，我讓你從這道崖上跳下去，你敢嗎？”話音剛落，那個男人就跳下去了。還有的死在寒冷的冬天，青萍說她想吃烏龍?zhí)独锏囊环N什么魚，身邊那個男人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落了水，結(jié)果可想而知，那個男人被凍死了。后來，許多鄰村的男人也被青萍的美色所迷倒，都想娶她為妻。

“我可是一個克夫的女人唷。”青萍笑著說道。

“不怕。只要能娶到你，睡一夜死了也值了。”鄰村男人厚著臉皮說道。

“可是，我不能嫁給你們鄰村的男人。”

“為什么？”

“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說過，我生是喜鵲嶺的人，死是喜鵲嶺的鬼，我只把我的美和身子給喜鵲嶺的男人享受。”

鄰村男人悻悻離去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以后，青萍又嫁了幾個男人和死了幾個男人，最長的都沒有超過半年。

這時，村里人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問題：青萍不但克夫，還不能生育，因為，她嫁了那么多男人，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她的肚子隆起來。于是，大伙背后都叫她“陰陽人”。

但這個稱呼很快就沒人叫了，因為，她嫁給了人稱“智多星”的龍嘉俊。而且，婚后四個月，青萍的肚子就吹風(fēng)一般日復(fù)一日地往外凸了。龍嘉俊長得白白凈凈斯斯文文，不但識文斷字，腦子還十分靈光，村里有什么大事，都是他拿主意。現(xiàn)在。他既然能在四個月之內(nèi)讓青萍的肚子鼓起來，那就證明他的命硬，能夠降服青萍。然而，青萍懷孕六個月的時候，龍嘉俊也死了。那天，青萍害口，想吃山里的酸棗，龍嘉俊去了，結(jié)果被幾只覓食的金錢豹活生生咬死并分吃了。

龍嘉俊死后，大伙忽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便跑來找青萍。

但晚了，一把鐵將軍把門，青萍已不知去向。

疑惑間，不覺半年過去，一天，喜鵲嶺村村長外出辦事路過一個叫做牯牛寨的村子時。忽然看見了青萍，那時，青萍手里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正和幾個年輕媳婦在一塊兒打哈哈呢。村長忽然想到什么，心里大喊一聲“陰毒啊”，一股怒火便直沖腦門。何解？原來，喜鵲嶺與牯牛寨是仇家，兩個村子積怨很深，歷史上有過多次流血沖突和相互仇殺。青萍既是這個村的，那她所謂的“克夫”，很可能是謀殺。

后來，村長查明，青萍從小過繼在鄰村姑媽家，她是主動請纓從鄰村嫁到喜鵲嶺去的，因為她要報仇。在幾年前的一場糾紛中，喜鵲嶺仗著人多勢眾，挑起事端，全寨人喊著“不踏平牯牛寨誓不為人”的口號，扛著火槍、大刀和長矛，殺進(jìn)了牯牛寨。見人就打，見房子就燒。最后，還害了牯牛寨包括青萍哥哥和父親在內(nèi)的十幾條人命。那可是十幾條漢子，是她最親最親的親人啊，青萍發(fā)誓，血債血還，她要用自己的美色和一種特別的報復(fù)手段，讓喜鵲嶺付出同樣的代價。

嗚！嗚！嗚！牛角號吹響了。

咚！咚！咚！牛皮鼓擂得地動山搖。

一場新的仇殺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