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永祥
[摘 要]差異原則是羅爾斯正義二原則的重要內容,也是其中飽受爭議的地方。按照第二正義原則的詞典式優先序列,差異原則是建立在公平的機會、平等原則的基礎之上的,因此對差別原則的論證也應該符合機會平等的道德直覺。從機會平等的直覺出發,可以對差異原則的具體內容和證成邏輯進行嘗試性的梳理,也有利于更好地理解羅爾斯的分配正義思想,為處理好社會收入和財富的分配問題提供一種理論借鑒。
[關鍵詞]羅爾斯;差異原則;機會平等;結果平等;帕累托優化
[中圖分類號]D09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4)05 — 0038 — 02
一、羅爾斯差異原則的具體內容及其演變
作為當代美國著名的政治哲學家,羅爾斯一直對貧富差距等社會不公問題非常關注,他的“公平的正義”思想可以說就是他回應社會不公問題、彰顯正義價值的一面大旗。差異原則作為正義二原則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具體表述在《正義論》、《政治自由主義》等著作中是幾經變化的,但仍然保持著內在的邏輯一致性,貫穿著羅爾斯關注社會不利者的價值傾向。1971年羅爾斯在《正義論》中對差異原則的首次公開表述如下:“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這樣安排,使他們被合理地期望適合于每一個的利益;并且依系于地位和職務向所有人開放?!薄?〕56 但是“適合于每一個的利益”的具體內涵是含糊不清的,體現不出關切“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這一實現路徑和價值傾向,而且“地位和職務向所有人開放”也因為缺乏具體的開放條件而不具有有效的適用性,因此羅爾斯在《正義論》中稍后又提出了差別原則的第二種表述:“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這樣加以安排以使它們(1)適合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 (2) 依系于在機會公平平等的條件下, 職務和地位向所有人開放?!薄?〕79 第二種表述的內容、適用條件和精神內涵是明確且恰當的,但在表述的先后順序上與第二正義原則的詞典式優先順序是不一致的,同時也為了回應其他思想流派的批評,羅爾斯在《政治自由主義》一書中對第二正義原則進行了重新表述:“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應該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它們所從屬的公職和職位應該在公平的機會平等條件下對所有人開放;第二,它們應該符合社會之最不利成員的最大利益?!薄?〕 由此差異原則的具體內容和表述也就確定了下來。
差異原則是用來處理收入和財富的分配問題的正義原則,是在承認收入和財富的分配的不平等難以消除的前提下,將分派權利、義務和收益的社會基本結構向平等和正義方向的拉伸。“所有社會價值——自由和機會、收入和財富、自尊的基礎——都要平等地分配,除非對其中的一種價值或所有價值的一種不平等分配合乎每一個人的利益”〔1〕60。基本善的分配要使每個社會成員受益,更為關鍵的是要體現出關注社會弱勢群體的人文關懷,在不過分損害社會強勢群體的前提下,“合乎最少受惠者的最大利益”。羅爾斯的差別原則體現了其社會財富和收入問題上的分配正義思想,它并不是要在嚴格意義上消除一切個體差別,而僅僅付諸于糾正不正當的差別,使僅存的差別都必須是對改善所有人特別是最不利者的處境有利的。
無論第二正義原則的具體內容和表述有何變化,公民的機會平等原則和差異原則都是聯合在一起使用的,從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相互配合的。公平的機會平等原則處理的是公平的競爭環境的問題,差異原則處理的是在使整個國民經濟過程達到“帕累托優化”的前提下,如何實現最不利者收益的最大化的問題,兩者的相互配合使得存在于效率和公平、社會最不利者和最有利者之間的矛盾緊張關系實現了一種正義的平衡。
二、羅爾斯差異原則的證成
在第二正義原則中公平的機會平等原則優先于差異原則,這種優先性意味著,在使用一個原則的時候,我們假定在先的原則應該被充分地滿足?!?〕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差異原則是建基于機會平等原則之上的,對差異原則的具體論證必須符合公平的機會平等原則的這一前提,因此可以嘗試著從機會平等的直覺出發對差異原則展開具體論證。
機會平等與人生而平等的道德直覺是相契合的,它通過塑造一種“前途向所有人開放”的開放社會體系,為人們進入更好的社會位置提供了一套類似情況類似處理、不同情況不同對待的統一適用規則,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扭轉了家庭出身、階級、收入等因素對社會基本益品分配的不正當影響。但是機會平等并無法消除不同的個體在自然天賦、社會稟賦和運氣等因素上的具體差異。由于沒有做出努力來保證一種平等的或相似的社會條件(除了保證必要的背景制度所需要的之外),資源的最初分配就總是受到自然和社會偶然因素的強烈影響?!?〕68
隱含于機會平等中的道德直覺是“成功或失敗都必須是每個人應得的”,小到人們的收入和財富的分配,大到人們的生活前景都必須取決于自己的選擇和努力的結果。如果讓自然天賦的高低,家庭、收入、階級等社會稟賦的后天差異以及幸運與否這三種不可控的任意因素來決定人們的命運和生活前景,就是不道德的和不正義的。但是即使排除了自然天賦、社會稟賦和運氣這三種道德意義上的任意因素對人們的收入和財富的分配的影響,由人們的努力程度來決定自己的生活前景就是正義的嗎?人的努力程度和選擇方向并不僅僅是一個內生因素,同時也會受到家庭環境、同輩群體、社會氛圍等眾多因素的影響,有時甚至是違背受眾的真實意愿的。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講,努力程度也是一個難以控制的道德任意因素,由它來決定人們的生活前景也是有失正當的。
既然依憑形式意義上的機會平等和努力程度難以奏效,那么我們就必須訴諸于實質意義上的結果平等。不僅要給予每個人平等的政治權利和法律地位,而且要為他們獲得更好的生活前景提供相應的物質條件和生活保障。但是中國計劃經濟平均主義大鍋飯的教訓表明,刻板地追求平均分配的份額通常會阻礙人們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的發揮,容易產生抑制人們的天賦發揮和創業激情等消極影響,甚至可能帶來人們的整體收入和財富水平下降等嚴重后果。平均分配的方式和價值傾向固然是正當的,但是結果有時卻是有違使人們擁有更好的生活前景的初衷的,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不正當的。
雖然羅爾斯在收入和財富的分配問題上是持有平等主義傾向的,但他并不是個刻板和形式的平等主義者。在他看來,真正的平等并不是刻板地追求消除一切個體差異的份額相同,而是要糾正不正當的差異,使現存的差異有利于所有社會成員的利益。一種差異正當與否的標準就在于這種差異對增進整個社會特別是最不利者的福利是否有利。如果一種不平等的分配能夠使所有人的境況變好,那么這種不平等的分配是正義的嗎?〔4〕 在社會階層結構“鏈式連接”和“緊密嚙合”的條件下,這種不平等的分配正義與否的條件也由必須征得所有人的同意簡化和突出表現為必須征得最不利者的同意,這是其達至正義的基本前提。而要想取得最不利者的同意,就必須在做大國家經濟這塊“蛋糕”的條件下,建立一種既能夠使最不利者受益而又不損害有利者積極性的收入和財富分配格局。市場經濟作為一種差異化的收入和財富分配模式,其在調動一切生產要素的積極性、優化資源合理配置等方面的優越性已經在中國30多年改革開放的進程中得到了充分的證明。它能夠積極調動自然天賦較高者的生產主動性和創造性,充分發揮企業家的創業激情,使生產要素集中到能更有效地利用他們的人手中,從而使整個社會的經濟效率能夠大大提高,國民財富總值顯著增加。這就完成了把國民經濟這塊蛋糕做大做強和使社會整體受益的第一個目的。但是收入和財富的分配格局,才是分配正義問題的關鍵。羅爾斯認為自然天賦是一種偶然因素,不具有道德意義上的正當性,因此天賦較高者憑借自然天賦所得的收益也不應當據為己有,而應當作為一種共同資產用來改善最不利者的社會處境。沒有人天生就應該從自己的自然天賦中受益,但如果允許某些人受益于自己較高的天賦反而能夠促進在“自然的博彩”中較不幸者的利益,這種允許就不是不公平的。而這正是差異原則的宗旨?!?〕
同時為了防止有利者期望和收入的迅速提高以最不利者期望的緩慢提高甚至下降為代價,維護社會合作體系的持續運轉,羅爾斯提出了“最不利者收入的最大化”這一平衡標準,使有利者收入的增加必須以帶來不利者收入的相應增加為前提條件。在這一條件的約束下,每個社會成員包括最不利者的最初份額都得到了增加,而沒有人因之受損。
從差別原則看,不管其中一人的狀況得到多大改善,除非另一個人也有所得,不然還是一無所獲?!?〕71從中可以看出,與“帕累托最優”相契合的是一種互惠的合作型社會結構。羅爾斯將整個社會視做一種由最不利者、次不利者和最有利者參與的合作體系,而這一合作體系持續良好運轉的關鍵就是使所有社會成員都能從中受益。每個人都是無法自給自足的孤立生活的,人的合群性和社會生活的組織化等現象都決定了社會合作體系是每個合作參加者獲得滿意生活的依托。作為社會合作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方,最不利者不應該成為有利者的純粹利用對象,否則整個社會就像陷入有利者和不利者之間尖銳沖突的“零和博弈”狀態,社會合作體系也會在不可持續的矛盾緊張狀態中走向瓦解。在社會利益格局中,社會收入和財富的分配狀況特別是最不利者的得益狀況,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風向標,也是社會合作體系的驅動力量。
〔參 考 文 獻〕
〔1〕羅爾斯. 正義論〔M〕.何懷宏,等,譯.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8.
〔2〕John Rawls. Political Liberalism1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6:5—6.
〔3〕約翰·羅爾斯.作為公平的正義:正義新論〔M〕.姚大志,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2:70.
〔4〕姚大志. 差別原則與民主的平等〔J〕.社會科學輯刊,2010,(04).
〔5〕威爾·金里卡.當代政治哲學〔M〕.劉萃,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3:112.〔責任編輯:史煥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