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公子
“她終于要開始設計師的生活了,就是給平凡如他的牛仔們設計些更像樣些的衣服。”
那時候,阿春還是剛出校門的學服裝設計的學生。出于職業眼光,愛看人穿啥衣服。在一個招聘會上,她發現我們單位招實習生,實習期后如果單位滿意即可留用為正式人員。阿春要接受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參加夜宴,并自備旗袍。
夜宴想來是一件很令人炫目的事情,有燈光華服還有美食。那個牛仔就坐在一旁,穿著一身有點兒過時的甚至很土的制服,微笑地看著這一切。雖不太主動和人搭訕,但對來敬酒的人彬彬有禮。他時不時挑動幾個老男人自相殘殺,順便給幾個小姑娘擋了幾杯酒。
照例喝完酒就是卡拉OK,唱了幾首歌之后,大家的神經被撩動起來了,于是開始跳舞。沒想到大領導直接就走向她,她立時顯得無措。大領導穿的是服裝史里都有的大牌,但和他的將軍肚有些不搭。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肥手開始游離于她的腰部之外的部分,她感到很憤懣,但是又不敢發出聲音來。這時,牛仔恰當地走過來了,正如西部片里剛剛好的一槍。他生生地把他架開:“喝多了您,來,到沙發上跟我喝茶去。”大領導還想找人跳舞,但是被他牢牢地固定在了沙發里。
這次夜宴后,據說大領導很不盡興,所有的實習生都沒有被留下來。那天阿春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他,捧著一件衣服進了不遠處的洗衣房。后來,阿春沒有離開這里,她應聘了洗衣房洗衣工的職位。人們不解她一個學服裝設計的來洗衣房干什么。她說,趁著年輕我想多了解一下,什么樣的人該穿什么樣的衣服。在這里,她得知了這位牛仔是個敢于弄事兒的人,所以職務升到一個層次也就不能再升了。據說多年前,有一個人老來這里反映情況,各級領導都避而不見。后來,牛仔得知情況,就給他出了一個主意:每天早晨到最大領導的家門口練雙截棍。果然,沒過幾天,事情就給解決了。阿春發現,他每兩周都會洗那件制服,每次他來的時候,阿春都會朝他笑笑,他也禮貌地回應,但好像早已忘了她是誰。那身衣服,在他身上顯得那么有樣,可是她仔細看了,就是一個不知名的國產品牌。阿春想,難道他只有一件這樣的制服嗎?于是有一次她就在制服里面做了一個記號。第二次來洗,她發現確實就是那件。
牛仔因胃病去世的消息傳到洗衣房,阿春發現他還沒有取那剛洗完的衣服。在他的葬禮上,阿春捧著一小束鮮花,走在人群的末端。來這里,她只是想看看牛仔的妻子是什么樣子的人,為什么不給他多買幾件像樣的衣服。當她看到他的女人清新的模樣,讓你意識不到她在穿著什么衣裳的時候,她好像懂了。洗干凈了這件舊制服,她準備把它寄給他的家里。然后,她終于要開始設計師的生活了,就是給平凡如他的牛仔們設計些更像樣些的衣服。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