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精神病人是這個社會里邊緣人群,那么精神科醫生在醫療體系中也是對等的弱勢群體。他們職業生涯與同行相比枯燥而充滿風險,備受偏見,多獲得的,是千奇百怪的病人和他們身后的社會萬象。
收入低風險高 因為高考志愿上填了“服從調劑”,付冰冰被醫學院調進了剛剛成立的精神病學專業。他曾希望通過考研轉到神經內科,但考研失敗將他“推”進了安定醫院,在2009年8月進入了住院醫生的“五年培訓計劃”行列,成了病人眼里的“小大夫”之一。工作滿兩年后,付冰冰通過了院里“第一次大考”,有了出門診的資格。付冰冰每周出一天抑郁門診,與另一位同事在十平米的診室里,平均每人要看五十個號。在每個病人四元錢的掛號費里面,醫生只獲得八角的報酬。
更多的工作時間,付冰冰是在住院樓九病區的值班。在那里,七八個年輕的醫生每個人要負責十位左右的住院病人。有時趕在他值班時一天新來五六個病人,那就連飯都顧不上準時吃,遇到躁狂癥狀的病人,被抓傷也是常事兒。
與專門治療抑郁癥的九病區不同,姜濤負責的八病區收治的主要是精神分裂癥、毒癮和酒癮等更具攻擊性的病人。這里的醫護人員,要懂得在病房里保護自己,不留給病人襲擊的空間。曾經有護士靠在椅背上午休時被病人用毛巾勒住了脖子,幸好被另外一個清醒的病人救下;也曾有幻聽的病人對懷孕的女醫生說:“我想看看你的肚子里是什么”,醫院知道后只能安排女醫生放假。
拒絕了誘惑未必就不迷茫 在做住院醫生第二年,姜濤被“轉”回當時收治重癥病人的北鑼鼓巷院區。也是在這里,姜濤第一次被病人襲擊,一個高他一頭、身體強壯的女病人因為抗拒住院,掙扎時一拳打飛了他的眼鏡,他的眼眶腫了好久。“當時的工資條上,有一個欄兒里寫著一塊錢,我開始一直不知道這是什么錢,后來老醫生告訴我,這就是精神科醫生的行業風險補貼。”姜濤說,“現在好多了,補貼已經變成保險了。”
也是那一年,姜濤每月的工資“翻了一倍”,可以拿到二百元。當時一批國外藥企進入中國,他的很多同學都去做了醫藥代表,同學聚會,一位在藥企的同學給他看一張一萬四千元的工資條,讓姜濤來公司跟著他干,姜濤回家思前想后,還是拒絕了:“雖然說做藥代也是體現了一種價值,但我覺得,它跟我最初選擇學醫想實現的價值還是不太一樣。”
拒絕了誘惑,未必就不迷茫。在休息的周日下午,他經常“騎著破自行車在皇城根兒那塊的胡同來來去去,懷疑自己是否在浪費青春”。
醫生的情緒 不過與病人和家屬的溝通也是最讓精神科醫生們感到“無力”的事情。
今年在九病區住院的一個來自農村、在北京上大學的女生,她的母親對醫生的醫囑始終不以為然,一直認為女兒之所以得抑郁癥,“就是學上得太多了,就不應該讀大學”。母親的落后的觀念不只無助于女兒的康復,甚至會加重她的病情。在第一次出院后不久,她就二次入院,癥狀從抑郁到抑郁加躁狂。
“每當看到那些對病人不理不管或發脾氣的家屬,我就特別想吼他們說:難道你不知道他是個病人需要照顧嗎?”付冰冰說。
“天才與瘋子只有一念之隔”,精神科醫生也常常因為目睹了太多的天才殞落而感嘆惋惜。在付冰冰的記憶里,有一個曾被維也納音樂學院錄取的鋼琴天才,因為潔癖和強迫癥,總是感覺琴鍵很臟無法下手去彈,住院的時候,他會一遍又一遍地在廁所里重復著沖馬桶、洗手。“如果不得病,他也許又是一個郎朗。”
“要說這個職業對我的影響,我想就是到現在對什么都見怪不怪了,對很多事情都可以理解了。”姜濤說,“有時會有一種惰性,不再好奇。不過這種惰性不是專業上的,畢竟專業是吃飯的家伙,也關系到別人的命運。”?笪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