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第二十二條軍規》看起來是隨意的堆積,實際上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完好的整體,由一章章盤根錯節、蛛絲馬跡的聯系構成的整體。但是那盤根錯節、蛛絲馬跡的聯系可以從作者隱藏的伏筆中窺見一斑。本文從章節標題的命名來揭示作者隱藏的細節,以幫助讀者更好地解讀小說。
關鍵詞:約瑟夫·海勒 《第二十二條軍規》 標題命名
享譽世界文壇的美國作家約瑟夫·海勒(Joseph Heller, 1923—1999)的作品《第二十二條軍規》(Catch-22)以其雜亂無章的結構、荒誕不經的情節在出版之初令評論界瞠目結舌。多數讀者初讀小說,都會被它龐雜的章節、繁多的人物弄得眼花繚亂,無所適從。然而,通過文本細讀,便會發現作者無處不透露著玄機,無處不隱藏著伏筆。本文從章節標題的命名來揭示作者隱藏的細節,以幫助讀者更好地把握人物的性格命運以及小說的主題。
海德格爾說:“語言憑其給存在物的初次命名,把存在物導向語詞和顯現。”{1}也就是說人們給事物命名并通過語言將事物的特征顯現。在生活中命名無處不在。在文學中,命名的創作手法也是隨處可見,文學大師們在他們的作品中采用具有豐富含義的名字來使得讀者對小說內容、情節、人物進行預期解讀,并進入作品與作家及人物進行對話。托妮·莫里森的《所羅門之歌》(Song of Solomon)中的人物彼拉多(Pilate),因其發音與單詞pilot相似,則象征了她是“奶人”,是尋找文化定位的指引人。在這部小說里,人物溫特格林(Wintergreen)的名字表現的是冬天里出現的綠意,象征了希望和生機。而人物梅杰(major)的名字有兩個意思。其一是“少校”,梅杰因為他的名字才“幸運地”被機器選中,升為少校,實在是諷刺。其二是“主要的”,梅杰的父親在梅杰出生的時候背著妻子,勇敢地給他取名為梅杰·梅杰·梅杰(Major Major Major),期望他能如名所示成為主要的、擁有力量的人。但是,海勒并未讓他成為主要的、突出的,反而是平庸的、無能的,最后消失不見。“我們必須給有利和不利的功能和關系命名,以便使我們對之有所作為。在這一命名過程中,我們形成了自己的性格,因為命名浸潤著態度,而態度又暗示了行動。”{2}作家通過命名的行為來深化小說主題,展現對人物的態度,預示人物命運的走勢。
小說章節的劃分與標題的命名是小說的形式部分。對小說的內容以及主題具有不可抹殺的暗示作用。小說共分42個章節,其中37個章節的標題都是以人物來命名。小說中章節的標題以某人人物來命名,讀者通常會認為該人物是該章節的重點敘述對象。但在《第二十二條軍規》中大部分都不是。第1章以德克薩斯人命名,但是在該章中德克薩斯人出現了14次,而約塞連出現了61次,牧師出現了39次,渾身雪白的戰士出現了7次,情節上涉及德克薩斯人的部分也不多。第3章的標題人物是哈弗邁耶,哈弗邁耶出現了22次,約塞連出現了46次,奧爾出現了29次。此外,該章有近5頁半的篇幅,但是在第4頁的后半部分才出現哈弗邁耶的名字,也就是說只有1頁半的篇幅在談論與哈弗邁耶有關的事情。但是,在有些章節中,標題人物確實是該章的中心人物。第9章是以梅杰命名的,該章篇幅長達近13頁,而且自始至終都是在敘述梅杰。以米洛命名的第24章也是如此。初看這些數據,似乎覺得零亂不堪,東一塊,西一塊,讓人摸不著頭腦。標題人物不是該章的重點人物,而其他的人物又頻繁出現。只有通過反復細讀,仔細梳理,才能找出誰是主要人物,哪些是主要的情節,情節是怎樣發展的,但“不管怎樣零亂、怎樣堆積,它絕不會產生多余的東西。每一碎塊皆出自于本來完好的雕塑的整體”{3}。
全書42個章節中出現了五個以女性命名的章節,分別是第16章“露西安娜”、第27章“邁克特護士”、第31章“丹尼卡太太”、第33章“內特利的妓女”、第38章“小妹妹”。這五個標題分別顯示了不同的特征。“露西安娜”直接以名字命名,“邁克特護士”透露出職業,“丹尼卡太太”顯示出婚姻關系,“內特利的妓女”表明所屬和職業。“小妹妹”沒有給出姓名,只是用“小妹妹”這樣一個稱呼表現了年齡小、單純、需要人照顧的意味。這五位分別代表了五種不同類型的女性在社會中所處的位置以及她們的命運。露西安娜是一位妓女,約塞連愛上了她并想要娶她,可依然將得到的地址隨手拋掉,象征了妓女的最終命運:即使擁有名字,也無法成為獨立的主體,最終被男人無情地拋棄。邁克特雖然是護士,但是她的職業卻形同虛設,男人眼中看到的依然是“性”的特征。“作為軍營中的護士,小說并不關心她們的社會性別特征,重要的是她們作為‘性娛樂了軍中的官兵。”{4}丹尼卡太太則是妻子的代表,反映了海勒對家庭以及夫妻關系的思考。丹尼卡太太拋棄丈夫攜款逃跑反映了夫妻間的愛情、家庭里的親情在金錢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內特利的妓女”這個名字十分特殊,一方面指明所屬關系,另一方面表明職業。而“妓女”這個特殊的職業又與所屬關系相悖論。從而使得她的解讀產生不確定性而變得復雜。有評論家認為她是伊甸園中的夏娃,也有人解讀她是復仇女神。“小妹妹”是小說中謎一樣的人物,出現得比較少,卻是約塞連十分牽掛的人。他甚至要求米洛一起去羅馬救出小妹妹,因為他認為她是這個荒原的世界里唯一的純潔的人,是《喧嘩與騷動》中昆丁想要保護的意大利女孩,是《麥田的守望者》中霍頓想要守望的人。
米洛一人獨占三章,無其他一人可比,這彰顯了他的無可比擬的權力以及重要性。小說中米洛確實是一位擁有非凡權力的人物。獨占三章或許就是暗示米洛是權力最大的人,被所有的評論家和讀者重視與關注。同時,三章分別以“米洛”“米洛市長”“勇敢的米洛”作為標題也暗示出米洛這個人物的多面性與復雜性,使得評論家對他的解讀也變得多樣化。
海勒在有些章節的標題上并不給出人物的姓名,而是用人物最明顯的特征來命名,如“渾身雪白的士
兵”。通過文本細讀,可以發現渾身雪白的士兵是一個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人物。他渾身綁滿繃帶,像個“已制成標本、消過毒的木乃伊”{5}。如鄧巴所說:“也許里
面沒有人……也許他們只是把這些繃帶送到這兒來開個玩笑。”海勒用名字的缺失暗示了士兵在軍隊體制的禁錮下,沒有軀體,沒有精神,沒有靈魂。隨軍牧師的名字在小說中被提及過,但是標題上和小說中都是以他的職業來命名,并未使用他的命名或將名字與職業放在一起如“塔普曼隨軍牧師”。作者似乎是強調他的職業,但實際上是對牧師職業的反諷。牧師自己本人也不承認是“神父”(Father),也沒有十分堅定的信仰。海勒借強調牧師的職業來反襯這個信仰缺失的荒原世界。
“命名主體”在整個命名“過程”中“修辭作用”的因果構成,即情感、意志、偏嗜、學養及命名即時的社會角色對一個命名產生的綜合影響,也就是說,其“修辭理想”是要使“現象的話語化或符號化”過程,達到充分適合“命名主體”修辭行為的文化意旨與滿足時代權力的功利性目的,以及多數人在面對對象客體時所具有的大致相同的想象可能性。當對象客體經過種種程序,最終得以用一定的修辭化話語模式展現在人們面前時,“命名”所借用的話語——其“修辭性”就成為本體性的存在形態。{6}
作家在命名的時候,會將各種各樣的因素考慮進去,賦予命名對象不同的含義和特征以達到自己的某種要求。而這個命名對象一旦呈現在讀者面前時,它必然反映了作者精心設計的意圖。海勒不遺余力地為人物命名,并從眾多的人物名字中選取部分來作為章節的標題,無非是為了將點點滴滴的蛛絲馬跡展露在讀者面前,期望讀者從這些伏筆中預期小說內容,形成與作者及小說人物的對話,從而更好地、完整地把握作品的主題。
{1} [德]海德格爾:《詩·語言·思》,彭富春譯,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年版,第158頁。
{2} 博克:《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語批評》,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5頁。
{3} 仵從巨:《〈第二十二條軍規〉技巧研究》,《外國文學評
論》1987年第3期,第69頁。
{4} [美]Dickstein,Morris:《伊甸園之門》,方曉光譯,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30頁。
{5} [美]約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條軍規》,揚恝等譯,譯林出版社2007年版,第190頁。(下文有關該小說引文均出自此書,不再另注)
{6} 席揚、翁強:《文學思維活動的修辭化探尋:“文學命名”初
論》,《山西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02年第1期,第21頁。
參考文獻:
[1] 海德格爾.詩·語言·思[M].彭富春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
[2] 博克.當代西方修辭學:演講與話語批評[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3] 仵從巨.《第二十二條軍規》技巧研究[J].外國文學評論,1987(3):67-75.
[4] 褚蓓娟.海勒筆下的女性[J].安徽師范大學學報,2006(V.34,No.4):429-432.
[5] 約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條軍規[M].揚恝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7.
[6] Dickstein,Morris.伊甸園之門[M].方曉光譯.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5.
[7] 甘振翎.非洲裔美國黑人文學的命名現象[J].福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2):83-87.
[8] 席揚,翁強.文學思維活動的修辭化探尋:“文學命名”初論[J].山西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02(1):18-22.
[9] 朱小琳.作為修辭的命名與托妮·莫里小說的身份政治[J].國外文學,2008(4):67-72.
[10] 朱九揚.從語言游戲看《第二十二條軍規》的語言特點[J].徐州教育學院學報,2005(2):101-103.
作 者:胡曉軍,博士,河南科技大學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美國文學、性屬研究。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