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好詩

舒牧音

一首詩好比一個人，血肉豐滿、骨骼完整，方才成詩（人），否則便是殘缺的。這讓我想到《米洛斯的維納斯》——這個集美與殘缺一身的女神。她的殘缺存在，美也是存在的。現在我們看她臉呈現古典的優雅、安詳，柔和的身體，豐滿，圣潔，體現了人體美和人內心蘊含的美德，應該說是具備了一種整體的、概括而又獨特的神性之美！是我們內心的詩意展現，自是其他美無法替代，可稱為一件絕妙的藝術品（僅此一件）。在這里我們說的是詩——詩歌和繪畫在某種程度上會有重逢，存在關聯。詩歌內缺失一枝一葉都構不成好詩。中國古代有“詩畫同源”一說，顯然講的古詩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現代詩中，人們更重視詩歌的自由性與內心的表達，雖然現在人不需要像古人那樣習畫、作詩，不需像古人那樣講究咬文嚼字，但同樣基本的血肉骨架要在，同樣需要字詞句及思維的嚴密，并非想象中的隨便。我們寫出直指心靈的詩，面向社會和世界，為世界傷而傷，為人性痛而痛，需要我們一顆承受的心，靜心和精密的思維。

不斷在他人博客讀到一些詩人和詩界丑聞，對我來說，不是親眼看見我是不相信的。但我也在分析，當下一些走紅的詩歌真的就那么棒嗎？許多時候，我對體制內的書寫產生深疑。我想一首好詩好比一位內心風韻豐富的女子，從外觀看一個女子無論多么惹眼，裝扮如何好看，都不能被稱為好的女人（詩）。美是天生，也是后天磨練。即便模仿如何細致，總會在一處（幾處）細節暴露出某些缺陷，我們不能稱這樣的寫作為成就，只能是過程。一個寫詩的人，比起寫散文和小說者，更需要悲憫、敏感和細致的心。詞語不可想怎么造便怎么造。恰好讀到雪小禪一篇美文，題目是《我心素已閑》，發在一家媒體。文字開頭是：“喜歡安靜。不與人語。安靜的時候，聽一些古箏。”我一時納悶：古箏，怎么可以聽呢？古箏可以撫，可以看，可以彈，可以撥。古箏曲子才可以聽。顯然，一味去繁就簡是犯了常識的錯誤。往后讀幾行，讀到“常常想起少年時，喜歡一個人穿行在霸州一中的合歡樹下，看著落英繽紛的花兒落滿一地。那時就有少年的惆悵。”我停了下來。我想落英繽紛應該表示“墜落的花瓣雜亂繁多的散落在地上”，語法上作謂語、賓語。我感到了不對勁，別扭。這樣的常識錯誤我也犯，感受也就特別清晰。我就再也讀不下去了。字里行間充斥的感傷看起來也成為寫作的習慣。

散文“不受束縛和限制，不講究韻律”，相對其他文體自由些，但并不是這樣的“自由”啊。詩歌更需要凝練的語言（是凝練，不是簡單改變）。在這里我說的是好詩，真詩。是真正的用情，用心，用愛，用修為和耐心、細致，也是用血肉之軀修筑，用骨骼搭建。將這樣詩情與世界相融，觀山水之妙，融百家之長，真實的情感和美好的瞬間記錄，與心之苦與惡抗衡。

通達而美好的人生不是幾步路便可走完，美好的詩歌也非隨意幾句話便可概括。同樣一篇動人的散文也不是依照自己的性子養育。嚴格地說，詩歌（任何題材，任何事）沒有任何捷徑可走，我們除了思、想、愛，感悟，還要有足夠的才情，踏踏實實學習，有肉有骨，有血液流淌、自我表達，深刻的經驗和重要的真實。

我在很多詩中讀不到這些。我看一些刊物上發表和一些獲獎的詩歌，筆法老練，游刃有余，先覺是好詩，后來忽然聽人說是抄襲。還有的詩人（作家）喜歡書寫苦難，假想苦難，顯然，沒有經歷苦難的苦難寫作是不成立的。但這樣的寫作一再被體制內認可，推介，提名，獲獎，真正的詩寫者卻被拒絕，更艱難的跋涉。某種程度上，我想除了有影響的名人，刊物主編，編輯這一關也是相當重要的。

幾日前，我在一名氣響亮的女詩人博客看到一些畫。我先是讀到她的詩，經紫妹妹介紹，我去讀她的畫，發現每一幅都存在缺陷。這在我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同為習畫者，我佩服一邊大量繪畫一邊寫作的女子。正因為這點，我認真讀她的畫了，我看到的畫畫面十分美，一個個少女，一架架古琴，清風朗月，俊男才女。這樣的情懷是我們身處的時代可望不可求的。但她做到了，內心的美好愿望。我很佩服。然而，我發現，她的畫里存在嚴重的結構和質感問題，或手足過長（短，畸形），或將腿描畫成石頭質感。她的每個主題均離不開兒女情長。歌頌愛情本意是美好的，愛情自有她存在的價值，但無論繪畫和書寫什么題材，都需要講究內在結構，都要有骨骼在管。基本功不扎實，什么樣的描畫（書寫）都是逞一時之性（興），縱然十分靈氣和才氣也如浮云塵土，稍縱即逝。在我想來，一首簡短的好詩，偶憑靈氣才情可以完成，好畫卻非朝夕之間。對于沒有扎實訓練得來的作品，很快也會被淘汰。

沒有經過苦難的人表達苦難，無論寫詩作畫還是做其他文章，對于素材的選擇就是失敗。書寫苦難，并不是要自己的歷程，最起碼要眼見，身同感受。沒有經歷好比吃饅頭沒有經過牙齒咀嚼，食道，便一下落入胃里，難受可想而知。我想我們要耐心而沉靜地走自己的路，不去爭執，不要去管，不要去抄。寫得多了，想得多了，自然就好了。耐得住孤獨和寂寞的詩（人）最終會得到自我的承認和滿足，瞬間綻放的花朵，經不住天氣和季節的轉換。

讀詩，讀文，讀畫，我看到社會的浮夸和人性的急躁和功利，常見的明星裝扮一律，耀眼如星，裝腔作調，無處不見，再尋不到自然之美。我想，一首清麗雅致的小詩，任何修飾，都會失去她的俊雅，她的甜。

責任編輯 黑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