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稱的《蝴蝶君》
——《蝴蝶君》的后殖民解讀

徐 娟

（云南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昆明 650500）

不對稱的《蝴蝶君》
——《蝴蝶君》的后殖民解讀

徐 娟

（云南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昆明 650500）

《蝴蝶君》呈現(xiàn)的是不對稱的話語權(quán)，其主人公加利馬爾的話語權(quán)被一個有著女氣的東方男性宋麗玲所剝奪。西方對東方單一角度的誤讀與宋麗玲對東西方的深思是不對稱的。《蝴蝶夫人》中愛情的單線性模式與《蝴蝶君》中愛情的多線性模式是不對稱的。

《蝴蝶君》；不對稱；話語權(quán)；刻板印象；愛情

《蝴蝶君》出自美籍華裔作家黃哲倫(David Henry Hwang)之手，講述了宋麗玲(Song Liling)和加利馬爾(Gallimard)之間的離奇愛情故事。黃哲倫筆下的《蝴蝶君》顛覆了以往東方在西方人眼中的固有形象：古老、神秘、落后、羸弱。取而代之的是東方的生機(jī)、睿智、進(jìn)取、強大。東西方話語權(quán)的權(quán)衡、西方對東方固有形象的解構(gòu)和宋麗玲對加利馬爾的愛情的摧毀，這些不對稱元素造就了一部傳奇——不對稱的《蝴蝶君》。

一 不對稱的話語權(quán)

穿插在《蝴蝶君》中的《蝴蝶夫人》展現(xiàn)的是東方對西方的失語。而在《蝴蝶君》中，黃哲倫向讀者展示了一種新的話語權(quán)。在《蝴蝶夫人》中，喬喬桑面對自己悲慘的遭遇無處訴說，面對丈夫的拋棄只能選擇死亡，在平克爾頓面前，喬喬桑是一只“幾乎或者完全無聲的蝴蝶[1]15”她是被表述的一方，她的失語讓她失去了表述權(quán)。喬喬桑是那一只被命名的蝴蝶，她的身份是被給定的，她的話語是被平克爾頓代表的。如下圖所示，在話語權(quán)的范圍中，西方男性高于西方女性，東方男性高于東方女性；西方男性高于東方男性，西方女性高于東方女性。這種不對稱的話語關(guān)系已經(jīng)讓女性感到喘不過氣來，而作為東方女性的喬喬桑被西方男性平克爾頓壓迫到了最底層。

喬喬桑這一東方女性和平克爾頓這一西方男性完全不在同一對話平臺上。換句話講，平克爾頓高高在上，俯視喬喬桑；喬喬桑唯唯諾諾，仰視平克爾頓。不論喬喬桑的吶喊聲再大，平克爾頓在那樣的對話高度上根本無法聽到。不對稱的對話平臺映射了不對稱的話語權(quán)。“被殖民者被認(rèn)為是西方人（殖民主體）的他者，本質(zhì)上處于西方文化與文明之外。[2]52”當(dāng)喬喬桑被平克爾頓以100日元購買回來時，她就是一件物品，而不是一個人，更不會作為一個女性的形象留在平克爾頓的心里。喬喬桑的失語強調(diào)的是平克爾頓對她的物化，她已經(jīng)不作為一個人存在，而是作為一件可有可無的商品存在，或者是一只可以隨時被做成標(biāo)本的蝴蝶存在。喬喬桑在平克爾頓面前，已經(jīng)喪失了說話的權(quán)利，而平克爾頓對她的喘息也只是充耳不聞。面對喬喬桑的弱勢，平克爾頓選擇的是繼續(xù)施壓，讓其處于絕對的邊緣化，讓其感受作為他者的無言之痛。

喬喬桑面對的是那個聲音讓人振聾發(fā)聵的平克爾頓，他說話的音量和份量足夠大到使喬喬桑湮沒在他給她設(shè)定的世界中。她已經(jīng)被邊緣化了，作為東方女性，她是西方世界邊緣化的邊緣；同時，她也是東方世界的邊緣，因為她被西方男性玩弄過。她已經(jīng)無法回歸到她之前的群體中，這使得她在與平克爾頓之間的話語關(guān)系中處于無聲的位置。她無力為自己辯護(hù)，因為她已經(jīng)被剝奪了她的聲音。

《蝴蝶君》給讀者呈現(xiàn)的亦是一種不對稱的話語權(quán)，但顛覆了《蝴蝶夫人》中所展現(xiàn)的話語關(guān)系。《蝴蝶君》是“對東西方認(rèn)知模式與表達(dá)方式里面潛在運作的文化霸權(quán)和權(quán)力話語進(jìn)行一次驚人的顛覆。[3]75”如下圖所示，《蝴蝶君》中，東方女性高于東方女性，西方男性高于西方女性；東方男性高于西方男性，東方女性高于西方女性。

宋麗玲說過：“請不要說下去了。雖然我盡力使自己生活得像一個現(xiàn)代人，像一個男人那樣說話，裝出一個西方女子堅強的面孔，但是，到頭來，前功盡棄。[1]30-31”宋麗玲的話印證了《蝴蝶夫人》中的話語權(quán)，而《蝴蝶君》的結(jié)局顛覆了這樣的話語權(quán)。宋麗玲以一個東方女性的身份獲取了加利馬爾這一西方男性的信任，套取了他工作的機(jī)密，將其置于身于心的雙重牢籠之中，讓他徹底失語。他被本國人嘲笑，被剝奪了訴說內(nèi)心想法的機(jī)會。他身陷囹圄之中，得到的是讓他近乎毀滅的事實。他被宋麗玲那溫柔細(xì)語所鉗制，完全聽命于“她”。

在《蝴蝶君》中，加利馬爾如同《蝴蝶夫人》中的喬喬桑一樣，失去了代表的權(quán)利。他那曾自詡的代表能力已經(jīng)轉(zhuǎn)換到了宋麗玲身上。加利馬爾的話語權(quán)是被一個有著女氣的東方男性所剝奪。穿插在《蝴蝶君》中的《蝴蝶夫人》的不對稱話語權(quán)加深了《蝴蝶君》中話語權(quán)的不對稱程度。

二 不對稱的刻板印象

宋麗玲提到過“法國是一個處在現(xiàn)代的國家，甚至還超過了現(xiàn)代。中國一個其靈魂深深植根于兩千年過去的國家。[1]29-30”宋麗玲對法國和中國的看法一方面顯示了“她”對于現(xiàn)實的感慨，另一方面反映了“她”對東西方這兩種文化的刻板印象。中國人自古以來對于歷史都有著一種民族自豪感，而宋麗玲的這番見解會使讀者對“她”懷有敵意，認(rèn)為“她”是民族歷史叛徒。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昔日的輝煌確實不能保證明天的繁榮，昔日的盛世確實不能預(yù)知明天的衰落。宋麗玲的話語中透露出了“她”對東方文化的一種反思，作為一個東方人，“她”的獨到見解確實指出了東方停滯不前的一個可能原因，但是“她”對東方歷史的蔑視映射出了“她”的顛覆性。

宋麗玲也說過：“西方認(rèn)為自己是陽剛的——大槍，大工業(yè)，大把的錢——所以東方就是陰柔的——虛弱，柔弱，貧窮……但是擅長藝術(shù)，并且充滿了難以捉摸的智慧——女性的神秘性。[1]83”宋麗玲不僅對東方歷史有著獨到見解，對于西方對東方的看法也頗有研究。“她”看到了停留于西方人腦海里的對東方的輕蔑。西方對東方的刻板印象加深了其對東方的侮辱和蔑視。西方對東方的刻板印象給予西方人一種自豪感，認(rèn)為西方人是優(yōu)越于東方人的。“東方看起來并不是超越熟悉歐洲世界的一個無限制的延伸，更是一個封閉的地域，一個黏附于歐洲的戲劇舞臺。[4]63”東方那讓人難以捉摸的智慧是對西方對東方刻板印象的一種誤解，這讓人難以捉摸的智慧其實是東方人的一種隱忍。

看起來陰柔、虛弱、柔弱、貧窮的東方孕育著無限的生命力，那就是其讓人難以捉摸的智慧的魅力之所在。“東方并不是像西方想到那樣柔弱無力，而西方也不是強大不可及。[5]64”宋麗玲對東西方兩種不同文化的深刻解讀也傳達(dá)出東方人對于自己落后于西方這個事實的深思，同時也在強調(diào)西方對與東方的誤讀。西方人看到的只是東方表面上的古老、神秘、落后、贏弱，忽視了東方的生機(jī)、睿智、進(jìn)取、強大。

宋麗玲對東西方的領(lǐng)悟與西方對東方的刻板印象是不對稱的，西方人以其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俯視東方，得到的只是單一角度的理解，而西方對于東方的以偏概全都理解蒙蔽了西方人對東方的感知。宋麗玲對于東西方兩種文化的理解是一種雙面的理解，與西方對東方單一角度的理解形成了不對稱的格局。

三 不對稱的愛情

宋麗玲本是男兒身，但其天生的陰柔使得加利馬爾為其傾倒。宋麗玲的“女氣”(anima不是femininity)為加利馬爾構(gòu)建了一個完美的愛的國度，同時也為加利馬爾挖掘了一個死亡深淵。在加利馬爾眼中，宋麗玲是東方女性的完美化身，是一個女子之美所能企及的巔峰，是一個男子最渴求的女神。當(dāng)加利馬爾第一次見到宋麗玲時，他就發(fā)出這樣的感慨：“我想將她摟入我的臂彎——她如此的精致柔弱，甚至連我都能保護(hù)她，帶她回家，嬌慣她，只為博得紅顏一笑。[1]16”為了宋麗玲，加利馬爾第一次對他的妻子撒了謊。為了宋麗玲，加利馬爾放棄了對“她”全裸身體的渴求。為了宋麗玲，加利馬爾向她透露了其工作的機(jī)密。為了宋麗玲，加利馬爾鋃鐺入獄。為了宋麗玲，加利馬爾舍棄了性命。作為回饋，宋麗玲以其美貌俘獲了加利馬爾。略施計謀，宋麗玲取得了加利馬爾的完全信任。感激不盡，宋麗玲“誕下”了加利馬爾的孩子。最終，加利馬爾得到的只是宋麗玲本是男兒身的事實。宋麗玲囚禁了加利馬爾的靈魂，剝奪了他的尊嚴(yán)，粉碎了他的幻想。這是一段徹頭徹尾不對稱的愛戀。

宋麗玲利用了加利馬爾對“她”的癡情，用最溫柔的方式處死了那個曾經(jīng)愛“她”入骨的人。工作的使命感讓宋麗玲只能全力以赴，而曾經(jīng)自詡有著“強大西方臂彎”[1]18的加利馬爾卻一直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已墜入了危機(jī)四伏的陷阱。在獄中，加利馬爾回憶起了他和宋麗玲的朝朝暮暮，“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他怦然心動，而正是這個讓他整個靈魂都心悸的“女人”讓他最終走上了生命的不歸路。為了愛情，加利馬爾選擇了他從未想過的婚外情。為了愛情，加利馬爾向宋麗玲的“嬌羞”做了妥協(xié)。為了愛情，加利馬爾甘愿成為他人的笑柄。宋麗玲揣摩著這個西方男人的心理，找到了他最致命的弱點——西方男人的自尊。加利馬爾中了這個獨一無二“東方女性”香水的毒，心中竊喜這個“女人”給了他做男人的尊嚴(yán)，讓他明白了作為男人的強大，堅定了他作為西方男性的居高臨下的思想。也許，這正是東方女性的動人之處——以柔克剛（雖然宋麗玲是喬裝的女性）。加利馬爾一直幻想著一個若柔得讓他毫無抵抗能力的女人，宋麗玲恰好窺視到了他內(nèi)心的秘密。宋麗玲偽裝得越好，加利馬爾對“她”的愛就越深。宋麗玲滿足了加利馬爾心中的欲望，點燃了加利馬爾的愛情之火。宋麗玲表面的偽裝捕獲了加利馬爾內(nèi)心的癡情；宋麗玲喬裝的溫柔克制了加利馬爾固有的西方剛強；宋麗玲最終的坦白完勝了加利馬爾固若金湯的西方尊嚴(yán)。日久的癡情換來的只是晴天霹靂，不對稱的愛戀最終以悲劇收場。

在《蝴蝶君》中，《蝴蝶夫人》的劇情始終穿梭于字里行間。平克爾頓以100日元，相當(dāng)于66美分的價格，買到了喬喬桑。在與平克爾頓結(jié)婚之后，等來的只是他的背棄。最終，喬喬桑以自殺了結(jié)了這一段塵緣。而《蝴蝶君》顛覆了《蝴蝶夫人》的的愛情模式。加利馬爾等到了心中期盼已久的“蝴蝶”，最終卻只能以自殺收場。

《蝴蝶夫人》中的愛情只是一種單線性模式：喬喬桑深愛著平克爾頓，但是平克爾頓只是將她當(dāng)作玩物一般。喬喬桑一直害怕的想法最終成為了事實，她成為了那只“被一個西方男人捉住并用針針穿透其心臟制成的蝴蝶標(biāo)本”[1]31-32而平克爾頓也確實把喬喬桑當(dāng)作是那只僅僅用一顆針便能穿透其心臟的蝴蝶。喬喬桑成為了這個不對稱愛戀的犧牲品。《蝴蝶君》沿用了《蝴蝶夫人》悲劇的主線，其愛情的多線性模式讓使得加利馬爾和宋麗玲之間的不對稱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加利馬爾用真心嬌慣著宋麗玲，將其視為心中那只最美的蝴蝶。然而，故事的最終結(jié)局是加利馬爾成為了宋麗玲捉住并且用針穿透其心臟的那只蝶。黃哲倫岑說過：“在最后一幕，加利馬爾意識到他才是那只蝴蝶，因為他，這個法國男人，被愛所欺騙；那個中國間諜，那個榨取了愛情的人卻是真正的平克爾頓。[1]95-96”這種多線性愛情模式體現(xiàn)了《蝴蝶君》中的不對稱愛情。

自古以來，女性的陰柔(femininity)與男性的陽剛(masculinity)成為了一對不對稱的概念。男性渴求女性的陰柔，女性渴望男性的陽剛。不論是西方男性還是東方男性，他都希望得到一個具有這樣陰柔氣質(zhì)的女性，并且“聽命于他”[1]6第一，女性的溫柔；第二，女性的順從。這是男人的渴求所在。徐志摩的詩詞：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也印證了此說。宋麗玲在于加利馬爾的纏綿中，熟練地運用這兩個策略。“她”使加利馬爾深陷“她”的溫柔鄉(xiāng)中，并且以低姿態(tài)凸顯加利馬爾的剛強。“她”讓加利馬爾找到了一種愛情的歸屬感，實則迷惑其心志。“她”包容了他的缺陷，壯大了他的自尊，實則挫敗其銳氣。“她”順服于他，實則顛覆其力量。本是男子的宋麗玲用其女氣(anima)誆騙了加利馬爾，并且“她”奴役了他的心智。宋麗玲以一個“女性”獨有的大智若愚牢牢得拴住了加利馬爾的心，最終以高姿態(tài)粉碎了這一段不對稱的愛戀。宋麗玲性別氣質(zhì)的不對稱增加了“她”和加利馬爾之間愛情的不對稱程度。加利馬爾對東方女性的臆想讓他和“她”之間的愛情傾斜得更厲害。

四 結(jié)語

《蝴蝶君》是一部充滿著不對稱元素的作品：東西方話語權(quán)的不對稱，刻板印象的不對稱，愛情的不對稱。東西方話語權(quán)的不對稱巧妙地轉(zhuǎn)換了話語權(quán)的代表者，東方不再是邊緣化了的失語者，并且有著自己的話語權(quán)；刻板印象的不對稱顛覆了西方對東方的固有認(rèn)知，東方不再是那個古老、神秘、落后、羸弱的地域，而是充滿生機(jī)、睿智、進(jìn)取的強大力量。愛情的不對稱摧毀了加利馬爾心中臆想的愛的國度，宋麗玲的完勝使得愛的天平更加傾斜。這樣一部由不對稱元素構(gòu)成的作品造就了一部傳奇——《蝴蝶君》。

[1]Hwang, David Henry.M.Butterly.New York:Penguin Group,1989.

[2]McLeod,John.Beginning Postclolonialism.Oxford Road: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0.

[3]楊秀媚.《蝴蝶君》:兩極間的搖擺[J].莆田學(xué)院學(xué)報,2006(4).

[4]Said,Edward William.Orientalism.New York:Random House,1978.

[5]董亮.從性別解構(gòu)看《蝴蝶君》的后殖民特色 [J].牡丹江大學(xué)學(xué)報,2010 (1).

[責(zé)任編輯姜仁達(dá)]

The Asymmetrical M. Butterfly：A Postcolonial Reading of M. Butterfl

XU Juan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M.Butterfly presents asymmetrical discourse powers, and the protagonist,Gallimard, is deprived of the discourse power by an Oriental male with anima, Song Liling. The one-angle misreading toward the Orient from the Occident and the deep thinking of both the Orient and the Occident are asymmetrical. The single-line love pattern in Madame Butterfly and the multi-line love pattern in M. Butterfly are asymmetrical.

M. Butterfly; asymmetry; discourse power; stereotype; love

I7

：A

：1008-9128（2014）04-0086-04

2013-11-05

徐娟（1989—），女，云南曲靖人，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xué)、后殖民文學(xu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