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寒
沒有人不惋惜的:“局長夫人死得真冤啊!”
局長夫人死于一塊疑似鳥便。
王穎是局長夫人之死的目擊者。那天早晨,局長夫人走進辦公室,就不爽地說:“玻璃上是什么東西?”同一辦公室的王穎正在電腦上給領導處理一份文件,百忙中抬起頭,順著局長夫人的眼光,匆匆瞟了窗戶玻璃一眼——玻璃上掛著一塊異物。王穎心不在焉地說:“大概是蹭的膩子吧。”局長夫人沖了茶,打開電腦,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前玩起了“憤怒的小鳥”。過了一會兒,好像是自言自語,局長夫人又說:“我看那是一塊鳥便。”王穎很意外,局長夫人玩游戲從來是不講話的,聚精會神。今天她為何一反常態,與窗玻璃上的疑似鳥便較起了真?王穎又從電腦上挪開眼光。局長夫人臉上寫著,她的心里擰著一股別扭勁兒。王穎環顧圓周,除了局長夫人正面對著的窗玻璃上那塊鳥便一樣礙眼的東西,一切都好好的,和往常沒有什么兩樣。王穎隨之又把視線移到了文件上。擦玻璃是清潔工的事,等清潔工呂大姐上班了,自然會把玻璃擦干凈的。半個小時過去了,呂大姐還沒有來。局長夫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于是她難得地站了起來,撿起了角落里的抹布。疑似鳥便是在玻璃外一面。局長夫人推開窗戶,踩在椅子上,登上了窗臺。抹布夠到疑似鳥便了,然而這時她的腳下卻一滑,整個人就下去了……
這場災禍來得那么突然,那么意外,白日見鬼一樣,簡直讓王穎不敢相信。事后王穎后悔不迭地說:“早知這樣,我無論如何也要勸住她,不要去擦它——不就是一塊鳥便一樣的東西么?”
再一次打掃王穎辦公室時,清潔工呂大姐也膽怯地同情說:“我從你們辦公室打掃就好了。”
死者的老公工商局胡局長哭天喊地地說:“早知道坐在辦公室也有危險,打死我也不會把她送到勞動局做清潔工——能拿幾塊錢?”
局長夫人完全沒有必要工作,她來上班,純粹是因為一個人在家里實在太無聊了。之前她一直在家伺候孩子,去年兒子考上大學了,她突然就沒事可做了,孤單了,很不適應。親戚朋友都勸她,為什么不找一份工作?老了以后不是多了一層保障?她對老公說出了她的想法。老公很支持她,勞動局的局長就把她安排在自己的局里做清潔工——那不過是掛名,實際工作都由呂大姐來做,她守株待兔等待政策,以便進入編制。
你說,局長夫人死得冤不冤?
不過,在呂大姐看來,局長夫人死得一點也不冤,而是太值了,就是早了點。呂大姐感慨地說:“摔死的是我就好了。”
王穎寬慰呂大姐說:“呂大姐,你可沒必要自責,她的死跟你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全怪她自己不小心。她也是清潔工,按道理講,擦玻璃也是她分內的事。就是摔得太慘了。”可不是,局長夫人的腦漿糊了一地,死得老慘了。
王穎誤會了她,呂大姐的感慨之中,其實并沒有自責的成分,她只是在羨慕局長夫人之死給兒子帶來的福利。
夫人的噩耗傳來,胡局長當時就暈倒在地,120將他送進醫院,他的胳膊上插滿了輸液管。為了減輕災難對胡局長的打擊,勞動局很快就對胡局長夫人墜樓事件拿出了解決方案:賠償局長夫人50萬,三年后兒子大學畢業勞動局接收,勞動局長承諾,不是合同工,而是在編。
而兒子的就業問題眼下正是呂大姐的心病。去年兒子大學畢業,因為沒有關系,接著就開始在“家里蹲大學”繼續蹲。聽到局長夫人后事處理結果的消息,呂大姐心里一陣刺痛,這才情不自禁對王穎發出了如此的感慨。
王穎沒有正確理解自己的話,所以呂大姐補充糾正王穎說:“如果我兒子能進入編制,我腦子全糊在地上我也情愿。”
呂大姐竟然有這樣怪異的想法,王姐嚇了一跳,趕緊勸呂大姐說:“大姐,你可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好死不如賴活著嘛。況且你摔死也是白死,最多賠你幾萬塊錢!”
呂大姐笑著對天真的王穎說:“看把你嚇的,我只是一說,我哪會那么傻,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雖然是癡人說夢,你傳我,我傳他,呂大姐的夢話竟然傳到了局長的耳朵里。這天早晨上班,李副局長把呂大姐喊進了辦公室,對她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如果她工作積極負責,及時把玻璃擦干凈,局長夫人怎么可能墜樓?怎么會給局里造成這么大損失?”
呂大姐被辭退了。局里心中都明白,呂大姐被辭退,不是因為她工作不積極、不負責,而是因為她的異想天開。也是的,這種具有以死為孩子謀取前程的危險分子哪個領導敢用?
望著呂大姐離去的矮小身影,勞動局沒有不同情的:“其實最冤的,還是呂大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