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養貓不養狗,甚至對貓狗還有些怕。但如果有人對此就簡單劃一地說成我不喜歡動物,我是一定抗議的。貓狗不是動物的全部。這是個簡單的、不爭的常識。
在對不喜歡貓狗的人就不喜歡動物的粗暴推理里。難免一絲一縷的優越。這是關于什么的優越、這份優越的價值和出處,都是個有趣的且多層面的問題。
首先,愛貓愛狗的人里,有那么一部分,會以此做自己愛心充分的佐證。這有時是一個正論,有時卻也是個反證。事實證明,是有許多愛貓愛狗之人愛心蕩漾情意漣漣;也有事實證明,也有愛貓愛狗之人對人類卻不夠愛或者不會愛不懂愛。有時恰恰緣于對自我愛心的厚度或者方向的不夠確定,人們需要借由外物來助力證明,于是藉由貓狗成全。
過于自視愛心豐沛浩蕩的人,愛了貓愛了狗便以為自己愛了全世界,自然視不愛貓不愛狗的人為異類,言語間,不免排他,一句“你不愛動物”這樣的以偏概全、深淺不一,似可一解心頭之不快與不納。可是與此同時,你對世界的愛已經跑偏了。因為你對愛的定義太過逼仄,蓋不住全部。
有愛的人可以不可以因為這份愛而感覺優越?似乎是不夠的。如何愛,才是關于愛而產生的優越的重要輔助。愛,涉及態度和行動。
所以,優越感的價值也有厚薄。愛的手法和態度不夠科學,以此而有的價值便也自有高下。
同樣是寵物飼養者,自身素質高下也決定了其優越感是虛妄還是夯實。至少,貓狗的飼養里,也有太多需要學習的知識,還需要很多的情懷之柔軟,當然還包括不要擾人的常識。愛了一個傷了一個,清空為零,終是難堪的,也與因愛而有的優越背道而馳。
因為飼養或者喜歡貓狗而潛伏優越的,不是全部。總還有那么些人,對待自己的喜歡或者熱愛如同對待花開花落云卷云舒,自然舒展。對自己的喜愛保有平靜,對他人的不夠喜歡也保有寬容。他們早早明白:我們不需要事事交匯,偶爾需要平行。平行才有距離,而距離也是一種保證,它提供你之所以是你、我之所以是我的必要空間。
世界必然是多元的。有心理學家早說過,現今最重要的心理命題就是:接受差異性。
所以,請不必問我,為什么怕狗怕貓?也請不必一定從我的幼年或童年、少年成長歷程分析而必然得出某個結論。
我都無從知曉或者記憶我的人生起承轉合的傘貌,你又何知?
你有沒有怕的動物?如果有,就請懷有同理心。請不要告訴我,貓狗和它們不同。貓狗和別的動物有異,這是個不爭的事實。而你同你怕的動物的距離,或如同我對貓狗的恐懼或者距離。
適度的恐懼也有權力安在,如同炙熱的喜歡可以安在。
還請不要熱切地邀請我、建議我也去養個貓狗。如果貓狗的飼養給了你許多的快樂以及欣喜或者情感的更為細膩,那么你不妨相信,在我的生活元素和配件里,也有別的東西給了我這些。
還要請你相信,沒有對貓狗的喜愛的人,不意味著對它們會有傷害。在喜歡和傷害之間,路途漫漫長長,可以同時容納你的舒服、體面以及別人的舒服、體面。在和緩安然的情緒里,發生極端的幾率很低。而試圖以愛之名鎮壓或收服另一種不那么愛,才會反向極端。如果你的行為讓我對你不由尊重,那我對你的愛好也會尊重,如同你也可以尊重我的不那么愛。
還要請你相信,不那么愛貓愛狗,不是對動物全體不愛。正如你愛貓愛狗也未必對動物全愛,還正如,即便對人,我們也不是全愛,只是努力不傷。
在你對貓狗的飼養和關愛里,安置了你的情感和能量、精力,它們也給了你溫暖的對應。這份對應隨時發生,充盈著你的情感和生活。而有些類似的情緒和感受,于我,可能是另外的渠道,也可能,是另外的頻率和強度。
我身邊最重要的活物是人。我熱乎乎的心臟對人有無窮的愛與愁、思與眷,這個過程已經足夠讓我動心魄或者靜靈魂。而我也因在世上行走,必然遭遇生命的其他類別。
10余年前和一群同事去云南游玩,第一次騎馬。旁邊的在部隊呆過騎過馬的某姐姐嫌她的馬跑得慢,用力一拍之下驚了她的馬撞到我的馬,也驚了我的馬。它迅速狂奔,我用力抓韁繩,直至馬場的人追趕上將馬馴服。這是個令我心驚的經歷。但是我并未因此而有對馬的恐懼或厭倦。反之,更覺得對它多了一份情感。天然的喜歡里有天然的承擔。它擊退了恐懼。
即便沒機會常接觸馬,卻也偶爾在可以遭遇的時候看著馬獨有的俊美深情的眼,感受不一樣的情懷。
如同你可以從狗的眼睛里看到忠誠可靠,我從馬的眼神里可以讀到孤獨和篤定。它們可以一樣熨帖。
那種孤獨和篤定,我還從沙漠里的駱駝那兒感受到。去年秋天在寧夏的沙坡頭騎駱駝,彼時彼地游人稀少,黃沙漫漫,風吹蕭蕭,我感覺身下的駱駝讓人可以無限依賴和信任。它邁著因熟稔沙漠而有的步伐,從容款款,配合夕陽照射的流沙,畫面頓時磅礴。我自覺渺小而又心生難言的敬意。
除了馬和駱駝,我還喜歡雞。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喜歡看雞在地上一收一放、邊走邊覓食的小樣子,悠然而隨意。我還喜歡聽母雞下蛋時的咯咯噠,喜歡聽公雞打鳴時的夠夠夠。也許這對應著我潛意識里的某種田野生活吧。
我們的情懷需要外界的印證或者補給。這個媒介當然可以是動物也可以是植物。所以有人因為一株花的凋零也會心傷惆悵。在所有的珍視和熱愛里,投射人類不息的情懷。有的很愛,有的不很愛。你很愛的時候也請允許有人不那么愛,正如造物允許我們如此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