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版《茶花女》亮相津門

景作人

2013年12月下旬，著名指揮家湯沐海指揮天津歌劇院，在天津大劇院演出了三場歌劇《茶花女》，這次演出采用了全新的中國版本，集合了包括天津交響樂團、天津歌舞劇院合唱團、天津音樂學院青年合唱團、中央音樂學院教育學院合唱團、天津歌舞劇院芭蕾舞團、天津歌舞劇院舞美中心在內的200多名演職人員，可謂一次大型的、全新規模的藝術創意，劇中主要人物的扮演者均為青年演員，來自北京的優秀女高音周曉琳飾演薇奧萊塔，天津歌舞劇院的青年男高音王澤南飾演阿爾弗雷德，來自北京的著名青年男中音孫礫飾演喬治·亞芒，其余角色大多來自天津本土。

關于歌劇《茶花女》早已無須贅言。本次《茶花女》的演出，我想從演唱、表演和演奏等方面談起。

我看的是12月25日的首場演出。我對女高音周曉琳印象頗深，她是一個很好的抒情女高音，有著優美的音色、輕松的技巧和松弛的表演。對于薇奧萊塔這個角色，她的總體把握到位，音樂呈現自如，氣質上十分吻合。雖然深知周曉琳的條件、能力和水平，當晚的演出還是令我心中一震，她的聲音、形象、氣質，完全是一個純粹的、高雅的薇奧萊塔的展現。

周曉琳的發聲方法是先進的，她位置高、假聲感覺好，氣息亦很順暢，最可貴的是，她的音樂感覺出色，演唱時不做作，聲音與旋律的結合自然，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從這次的演出看，薇奧萊塔應該是她擅長演唱的角色。

王澤南這個形象出眾的男高音，是個條件很好的后起之秀，他的聲音干凈、高亢，很有磁性的魅力。對于阿爾弗雷德這個角色，王澤南在飾演中是有一定難度的，但這個年輕人卻以刻苦的精神和頑強的毅力，很好地完成了角色。當晚王澤南給人們的印象是漸入佳境，開始時由于緊張而放不開，“飲酒歌”的速度有些跟不上。然而越往后，他的演唱越精彩，尤其是他投入的狀態和漂亮的聲音。

孫礫是個經驗豐富的青年男中音，近年來飾演的歌劇角色數不勝數。他的聲音渾厚而富有穿透力，演唱中的戲劇性變化和把握非常出色。他十分擅長以音樂刻畫人物的內心情感，喬治·亞芒的自私、霸道、道貌岸然以及最終的悔恨，都被他一一表現出來，其刻畫的準確度令人信服。

在其余的角色中，我很欣賞飾演弗洛拉的女中音王乃仟和飾演男爵的男中音王來，他們的演唱和表演都有著一定的功底和成熟感。

指揮家湯沐海無疑是整部歌劇演出的靈。指揮時，他的高明技巧似乎并不重要，而帶給全體演員和樂團的音樂感染力及藝術氛圍才是至高的動力。湯沐海是那種能夠以全身的藝術細胞來帶動演員和演奏員的指揮家，當晚那充滿激情和戲劇感的《茶花女》演出，就是他精湛指揮藝術的最好體現。

天津交響樂團是近年來進步快速的樂團，2013年該團除大量交響音樂會演出外，總共演出了《弄臣》、《阿依達》、《游吟詩人》、《藍胡子公爵的城堡》、《俄狄浦斯王》等8部歌劇，創下了任何一個國內音樂團體都未達到過的紀錄。《茶花女》是該團2013年演出的最后一部歌劇，而這部歌劇的成功上演，也為“天交”整個年度的演出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天津交響樂團自湯沐海擔任音樂總監后，專業技能與合奏能力提高很快，8部歌劇演出完后，樂團的聲音變了一個樣，聽起來“洋氣”了很多。現在，這個樂團的演奏有很好的層次感，聲部之間的磨合亦達到了互融互助的效果，在演奏歌劇時，樂團整體上有了戲劇性的細微變化，懂得如何利用“托”、“襯”、“墊”的方法與聲樂合作。《茶花女》是一部抒情戲劇化的歌劇，音樂中有不少揭示人物心理變化的特點，因此演奏這部歌劇時，樂團需要擁有高超的控制能力，在“收”與“放”的環節與程度上做到嫻熟自然。天津交響樂團在湯沐海神奇的指揮棒下，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他們的弦樂、木管、銅管各個聲部，均能夠演奏出帶有伸縮性和層次感的聲音，在為聲樂伴奏時，亦能夠以靈活而有機的效果“穿插”其中。這樣的樂團，如果繼續在湯指揮的調教下，經過嚴格、系統、全面的訓練和實踐，定會躍升為我國一流職業樂團的重要一員。

本次“津版”《茶花女》演出的合唱團陣容龐大，由三個合唱團的120余位歌唱家組成。他們表演認真，演唱努力，為全劇的成功演出增加了色彩、烘托了氣氛。然而，由于排練時間緊張，三支合唱團彼此協調不夠，在舞臺上演唱時難免有一些凌亂的現象出現，聲音也未能全部發揮出來，這是整部歌劇演出中的一個遺憾點。

易立明導演此次導出的新版《茶花女》形式上變化很多，立意也很大膽。他把歌劇的故事背景放到了現代中國，兩個主角的身份也有了根本的轉變——薇奧萊塔成為知名藝術贊助人，阿爾弗雷德則成為雕塑藝術家。整部歌劇的舞美效果和舞蹈編排，也都帶上了濃厚的中國民族色彩。導演之所以這樣做，其目的是力圖以“穿越”的手法，給人們帶來一種新穎的視覺沖擊，繼而增強歌劇的現代意識和新鮮亮點。

我個人對導演勇于創新、大膽追求的藝術精神和作風表示贊同，也認可他在其中所運用的部分手法。然而，看過全劇后，我還是對這個“新版”《茶花女》心存異議，覺得它多少有些別扭和不合理。首先，角色身份的改變影響了人物關系的正常邏輯性。在原作中，阿爾弗雷德是一個貴族青年，而薇奧萊塔是一個高等妓女，正是由于這樣的身份，才導致了阿爾弗雷德妹妹的婚姻受到影響，喬治·亞芒才背對著阿爾弗雷德要求薇奧萊塔離其而去，這里面有一個高低貴賤的歧視因素存在。現在薇奧萊塔改為知名藝術贊助人，這樣的身份不可能影響到阿爾弗雷德妹妹的婚姻，因而喬治·亞芒逼迫薇奧萊塔離去的那場戲就顯得不夠充分合理，而他本身自私、陰險的計謀也就失去了一定的可信度。

再有，二幕二場中的貴族聚會場面，大蒙古包的背景設計、京劇過場和武打場面的安排、麻將賭具的聲聲作響，都與威爾第充滿個性化的音樂不甚相符，那種西班牙舞曲和吉普賽舞曲的旋律與節奏，實在不適合京劇武打的串場動作，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對于歌劇藝術來說，作曲家的音樂是靈魂，它決定著戲劇表演的風格和舞臺環境的特點，非要把歐洲化的音樂與中國的傳統戲曲動作連在一起，生硬化、表面化的缺點就顯露無遺了。

易立明導演對場面的調度非常出色，對角色之間的情感交流與“交鋒”也有著獨特的、富有效果的處理，他能夠充分利用舞臺的寬度、高度和長度，以新穎的視角構置出豐滿而又集中的舞臺“畫面”，這是他突出而又高明的一面。但是，在這里我還是想給他提一個小意見，第一幕開始時，薇奧萊塔被阿爾弗雷德示愛后，獨自一人留在客廳中，唱起了那首著名的詠嘆調“他也許就是我渴望見到的人”（Estrano），這段詠嘆調極艱難，又有著很強的音樂心理刻畫因素，結尾時的high E極需功力，一般演員站定了演唱都很難完成，可導演卻讓薇奧萊塔在幾十級的臺階上上下走動著演唱，這不僅給演員在演唱時增加了負擔與障礙，同時也影響了觀眾完好地欣賞這首詠嘆調。其實，讓演員站在臺口前演唱，既能夠使音樂得到完美的表達，又能使角色內心激動猶豫的心情讓觀眾看清，這是正常的歌劇化導演效果。另外，序曲和間奏曲中二胡獨奏的出現效果不太好，似有畫蛇添足之感。

《茶花女》是世界歌劇史上的偉大精品，如今《茶花女》又有了一個中國版本，這是一件令人興奮和自豪的事。盡管這個版本有著包括審美、民族性等不同角度的偏差存在，但它畢竟是一個嶄新的中國版本，是值得呵護、支持和肯定的。為此，津門所有參加演出的藝術家，你們的奉獻、你們的精神、你們的成就，都是令全國的歌劇工作者和歌劇觀眾心中一震、眼前一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