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晨


1929年,年僅14歲的胡耀邦正式投身革命生涯,成為一名紅軍戰士。從此,他在艱難曲折的革命生涯中,多次遇到生命危險,但幸虧遇到“貴人”相助,最終化險為夷。其中一些遇險經歷,給他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這也許是他在撥亂反正時期,大刀闊斧地平反冤假錯案的動力之一。
蘇區蒙冤被顧作霖救下
1932年夏,胡耀邦奉命隨部隊去湘贛邊做“擴紅”宣傳工作。由于胡耀邦宣傳工作做得很扎實,這次“擴紅”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許多青壯年紛紛參加紅軍,紅軍得到大發展。正當他返回贛西南,以一顆忠實之心,準備投入更艱巨的革命工作時,一場意想不到的災難降臨到他頭上了。
1927年1月,由段錫朋、程天放等在江西建立了一個國民黨右派組織——“AB 團”,所謂“AB 團”即英文反布爾什維克(Anti-Bolshevik)的縮寫,全稱為“AB 反赤團”,主要宗旨是反對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主張取消民主主義,1927年4月之后被國民黨左派和共產黨摧毀,該組織即被解散并停止活動了。1930 年 9 月,紅一方面軍總前委繳獲國民黨江西省黨部的一部分材料,誤判“AB 團”已大量打入中共江西省行委和贛西南蘇區內,中共中央作出《肅反工作決議案》,開始大規模打“AB 團”運動。
1932年夏,湘贛省委“肅反”也如火如荼,從上到下大抓“AB團”。有人為了過關,揭發胡耀邦是“AB團”成員。就這樣,胡耀邦被政治保衛局列入黑名單。名單提交湘贛省委常委會討論時,因為沒有證據,王首道等人決定先做監視考察處理。但政治保衛局效仿蘇聯的“契卡”,自成系統,省委的話可聽可不聽,而且他們認為:根據揭發人口供,胡耀邦的某位老師就是一個已被處決了的“AB團”,而且胡耀邦受其影響很大。最后,胡耀邦被打成“AB團”,經蘇區國家政治保衛局批準,決定逮捕處決他。
行刑前一天,在湘贛邊界一帶巡視檢查少共工作的少共蘇區中央局巡視員馮文彬偶然看到了準備處決的名單,其中赫然列有他認識的胡耀邦的名字。他不相信胡是反革命,于是機智地對保衛局說:“這人問題很嚴重,不能就這么槍斃便宜了他,我要把他帶回少共中央進一步審問。”
1933年初,胡耀邦被押到瑞金,少共蘇區中央局把他送到書記顧作霖那里,準備隨后送交政治保衛局。初來乍到,年僅18歲的胡耀邦舉目無親,十分委屈和恐懼,拽著顧作霖的衣袖,哭著說:“我不是‘AB團,你叫我到哪里都可以,就是不去保衛局!”他被關押在一間小屋里,聽候發落,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定要找機會,向領導陳述冤情。
機會終于來了,一天晚上,他趁看守開門送飯之機,不顧一切地沖出牢房,敲開顧作霖的門,與他徹夜長談。顧作霖問他參加過“AB團”沒有,胡耀邦問,什么是“AB團”?胡耀邦懇求顧作霖:“我就想留在少共中央局,做什么都行。我會刻鋼版,可以掃地、做飯。”顧作霖被感動了,他說:“我看你這小鬼相當堅強,就留下吧!”
瑞金的房子大多是木墻,房間之間相隔一寸厚的杉木板,那邊說話這邊聽得很明白。一次討論“胡耀邦問題”時,胡耀邦豎起耳朵貼著木板墻,聽到顧作霖說:“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么會是‘AB團呢!他連什么是‘AB團都不知道。我了解他,我可以對此負責。”另一個領導同意:“既然不是,那就放了吧。但是不能重用,要再考驗一段時間。”胡耀邦一直不知道表示同意的領導是誰。翌日,胡耀邦被解除了囚禁,暫時留在少共中央局機關打雜。
顧作霖把胡耀邦交給少共中央少年先鋒隊總隊長張愛萍,交待他:“你們要認真審查,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漏掉壞人。”胡耀邦被派去臨時主編報紙《時刻準備著》,他寫文章、刻蠟版、油印,還兼買菜、燒火、做飯……什么都干。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和觀察,張愛萍認為胡耀邦“聰明活潑,熱情能干,虛心好學,還頗有文才,對許多問題都有孔夫子‘每事問的精神,打破砂鍋問到底;小小年紀就有為共產主義奮斗終生的強烈愿望和堅強決心;干起工作來又是個拼命三郎”,加上張愛萍本人在這之前也曾被人懷疑是“AB團”,險遭殺頭,所以對隨便審查人和整人、殺人的做法很反感。考驗了一段時間后,組織上就再也沒有追查過胡耀邦的“AB團”問題了。
博古從刑場上救下他
1933年秋,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時期,國民黨的一顆炸彈落到了瑞金紅軍駐地附近。由于炸彈沒有爆炸,紅軍兵工廠想把彈頭取下來加以研究。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共產國際顧問李德作了個硬性規定:任何人不準靠近炸彈,違者一律槍斃。
時任少共中央局秘書長的胡耀邦(19歲)、少共中央局組織部長的劉英(29歲)、少共國際師政委的肖華(17歲)三位年輕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不顧李德的禁令,在一個晚上,悄悄地來到炸彈落下的地方,企圖親眼目睹一下這個威力無比神奇的“大家伙”。一不小心弄出了動靜,被看守的政治保衛局的衛兵發現了。把三個人抓了起來。李德的命令還能違抗?不容分說,槍斃!
三個人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惶恐莫名。正當他們垂頭喪氣地被押向后山刑場的時候,在半山坡上迎面碰見了博古。博古問年齡較大的劉英道:“你們這是往哪里去啊?”劉英無精打采地說:“犯了紀律,要被槍斃了。”
博古向政治保衛局的工作人員問清楚了原委之后,笑著說:“算了算了,還是小孩子嘛,槍斃什么呀。”見博古替胡耀邦他們三人求情,負責執行槍決的保衛局人員也就大事化無了。
警衛員張成海多次救他
解放戰爭時期,胡耀邦擔任過晉察冀第四、第三縱隊(軍)政委,先后參加領導了大同、 張家口、石家莊等戰役。幾次最危險的時候,都是張成海把胡耀邦救了。
和胡耀邦搭檔的縱隊司令曾思玉、鄭維山,都是從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出來的,胡耀邦是宣傳干部出身的政委,沒有帶過兵,不懂軍事,指揮能力不如他們,他怕別人說政委打仗不行,更怕別人說他怕死。所以,一打仗,他這個軍級政委就下到一線連隊,根本不考慮自己的安全。
保北阻擊戰的頭一天戰斗,晉察冀三縱二十四團二營受到一些損失。胡耀邦來到這個營視察,他走在前面。警衛員張成海一把拉住他,說我們警衛員走前面吧。張成海警惕地走進村里,進村不遠,就遭遇到敵人。足足一個營的敵人沖殺過來,槍響了。張成海手一甩,20響的盒子槍就打響了,另一個警衛員的卡賓槍也打響了。面對一個營、400多敵人,他們這6個人無異于羊入虎口。兩個警衛員拉著胡耀邦就跑。憑借槍好,張成海等三人掩護著退到磚窯后面。這時,解放軍一個連過來接應,把敵人打退了,胡耀邦得救了。
石家莊戰役那次也很危險。二梯隊一上去,胡耀邦也就跟著上去了。剛過壕溝,國民黨軍的裝甲車就過來了。胡耀邦無戰斗經驗,還在跑。張成海眼疾手快,一下子把他按在地上。緊接著,敵人的機槍響了,打在胡耀邦剛才奔跑的地上,濺起股股煙塵。幸好有這么個好警衛員,要不是他,胡耀邦不知犧牲多少回了。
被葉劍英救回北京
1941年延安整風時,葉劍英在延安擔任中央軍委總參謀長,胡耀邦在軍委總政治部任組織部長。在整風運動中,胡耀邦參加總參謀部的審干工作,在康生一片“特務如毛”的嘈聲中,他堅持重證據不輕信口供,沒有冤枉一個好人。葉帥對這個年輕的小個子組織部長留下良好的印象。從此,兩人建立了堪稱伯樂與千里馬的忘年之交。
1964年11月,胡耀邦被黨中央派往陜西,任西北局第二書記兼陜西省委第一書記。當時,正值毛澤東發動的“社教”運動熱火朝天之時。胡耀邦到陜西后發現運動過火,打擊面過寬了。他和省委領導商量后,開始超前的思想、政治的改革開放——人稱陜西“百日維新”。他果斷地提出:暫停捕人,暫停雙開,暫停面上奪權,暫停簡單粗暴、混淆是非的文藝、學術批判,暫停打擊投機倒把運動,對9500多名“投機倒把分子”進行復查。
同時,他熱忱地領導和推動各級干部狠抓生產,主張放寬政策,搞活經濟。他在1965年大年初二從西安出發,調查考察了十幾個縣,于2月14日發出《電話通訊》,提出:社教以來處分過重的干部,一律實事求是地減輕處分;停職和撤銷工作尚未處理的干部,一律先放到工作崗位上去,待問題完全查清或經過一段考驗后再作結論;過去犯過某些錯誤,已經交代過的干部,不要再“洗手洗澡”,只要搞好生產,一律既往不咎;從今后繼續干壞事的,不管職務多高,一律從嚴處理。胡耀邦的這些意見,得到廣大干部群眾的歡迎,積極地投身于工作與生產。
但是當時,西北局領導認為胡耀邦有四方面的錯誤:一、省委一月工作會議上對社教成績肯定不夠,對缺點講得很多很具體;二、《電話通訊》中的“干部四條”很不妥當,會使許多人翻案;三、那樣提倡集市貿易,說集市貿易有幾條好處不妥當;四、同大家商量不夠,沒有很好地實行集體領導。他們向中央告了一狀,然后讓中央領導來批評胡耀邦,再用中央和西北局兩頂大頂子來壓他。
西北局和陜西省委某些領導對胡耀邦進行了幾個月的嚴厲批判。從1965年2月下旬開始,西北局宣傳部點名批判他,西北局辦公廳收集他所有的材料,大會小會連續批判胡耀邦。3月11日至17日,西北局書記處開大會很嚴厲地批判他。省委所有書記都列席參加,全盤否定胡耀邦。由于受到嚴苛的圍攻,刺激和壓力使他身心俱疲,每夜失眠,感到氣惱、屈辱、困頓,頭痛得難以支持。17日,他終于病倒。經過兩次會診,診斷結論為因大腦神經緊張和疲勞,聽力和視力嚴重衰退,肺部出現氣腫,屬于突發性大腦蜘蛛網膜炎,醫生說有生命危險,胡耀邦才被搶救住進了醫院。但一待病情稍有緩和,他們繼續對他殘酷地批判不止。
6月上旬,西北局和陜西省委批判胡耀邦的會議還在進行,在北京的葉劍英元帥同張宗遜、張愛萍兩位上將突然乘坐軍用專機來到西安“視察工作”。原來葉劍英從賀龍處聽說了胡耀邦因為在陜西大力糾正“左”傾錯誤,解放干部,狠抓生產,遭到西北局殘酷批判而陷于絕境,十分震驚。
自建國以來,葉劍英因為抵制“左”傾錯誤,也不斷受到錯誤的批判——先是批判他在南方局反“地方主義”軟弱無力、對華僑政策太“右”,而免去其中南局書記、廣東省省長的職務,改任解放軍武裝力量監察部部長;后來又批判他在軍事工作反教條主義中是右傾機會主義。盡管他這時掛名任軍事科學院院長的職務,實際上卻在北京賦閑,但他對黨和國家的大事一直牽掛在心,對逐漸嚴重的“左”傾錯誤深感憂慮。當他獲悉胡耀邦敢于頂風糾“左”,甚為欽佩,對他的困境深表同情。他挺身而出,約兩位同行西行救助。
葉劍英、張宗遜、張愛萍一行到達西安后,在當晚西北局和陜西省委、省政府的歡迎宴會上,就展開了交鋒。張愛萍高聲說:“我們一進潼關,就看到陜西的麥子長勢喜人,看來是一個大豐收。耀邦瘦了,陜西肥了,耀邦對陜西是有功的啊!”西北局和省委那些人對中央首長的表態,均呆若木雞、啞口無言。宴會結束后,東道主們向葉劍英告辭,葉劍英說:“耀邦,你留一下。”胡耀邦單獨留下后,葉劍英問:“我聽賀老總說,這個地方在整人哪!”胡耀邦委屈地說:“您不問我還不敢說呢!我已經做過六次檢討還過不了關。”葉劍英說:“老弟啊,你在舊社會少吃幾年飯,你斗不過他們哪!在西安說不清楚,回北京去談嘛!”胡耀邦說:“我走不脫呀!”葉劍英說:“我帶你走嘛!”
胡耀邦于6月11日在陜西省委常委會議上作了八條申辯的發言后,于6月18日向西北局請假回北京治病。西北局知道是葉劍英要帶他走,無法阻撓。6月20日,胡耀邦搭乘葉劍英的軍用專機回京。臨登機時,葉劍英意味深長地對送行的西北局和省委那些人說:“耀邦走吧!這個地方不好搞啊!”
胡耀邦能夠脫離“左”傾圍剿的險境回到北京,可謂死里逃生。他對于葉劍英大義凜然舍己救人的感激之情是深藏于心底而沒齒難忘的。兩人的革命情誼從此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改革開放新時期,他在葉劍英大力支持下,為黨和國家又建立許多新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