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訪伊犁種子市場

石亞楠

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地處伊犁河谷，沃野千里，87%的土地是農牧林宜用地。得天獨厚的氣候光照水土環境，使伊犁州具有發展現代制種業的天然優勢，近幾年，很多企業到伊犁繁育種子，從伊犁生產出來的種子源源不斷地流向伊犁的市場、流向全國各地的市場。

近日，筆者接到舉報，伊犁州伊寧市最大的農資銷售市場正在大批量出售套牌侵權的假種子。4月上旬，包括筆者在內的一行5人趕到位于伊寧市東郊客運站的農資大市場，進行實地暗訪。

市場上，店主稱“我們賣的就是套牌種子”

當前正值農民春耕買種時節，伊寧市農資大市場分外熱鬧，周邊市縣的種植大戶紛紛前來選購玉米種子，人來人往，車停車走，一派繁忙景象。

金豆豆種子經銷部位于伊寧市東郊客運站主銷售街道內，主要經銷“伊單”系列品種。筆者以伊犁州霍城縣種植大戶的身份走進這家店詢問品種，店主唐伊蘋熱情地推薦了“伊單34號”和“許多粒”兩個品種。“這兩個品種的包裝袋里面裝的都是‘先玉335的種子，你隨便拿，保證種得好。你要是相信我，就直接拿300公斤吧。”

既然是“先玉335”，為什么又裝在“許多粒”的袋子里呢？唐伊蘋說：“這都是套牌的種子，換了別的名字來賣。”看到筆者有些猶豫，她又趕緊補充說：“沒有必要非得買真的，一畝地下來多30元錢的成本呢，我們的種子里面裝的都是一樣的。”

隨后，筆者來到另一家種子銷售店，掛牌上顯示是伊寧市秋風種業的直銷門市部。門口貼著一大張廣告紙，上面寫著主營品種是“金玉1號”“新玉68”“金玉1688”。老板告訴筆者，“金玉1號”實際上也是其他知名品種，“咱們市場上，可以說70%都是套牌的”。

筆者在市場上隨機買了幾個品種以后，又返回了之前的金豆豆種子營銷店。看我們買了別家店的種子，唐伊蘋有點著急，她指著其中一個袋子上的“秋風種業”說道：“這家企業套牌套得特別厲害。現在他們有4000噸的庫存，就是說如果我們伊犁地區不賣別的，就賣他家的種子，賣兩年都賣不完。種子是有生命的，今年過后明年芽力就降低。”

真如這家老板所說，伊犁市秋風種業有限公司存有大量的假種子正在向市場低價傾售嗎？筆者隨即趕往伊犁州新源縣秋風種業所在地，進行了兩天的實地調查。

實地調查，發現種種怪相

秋風種業是伊犁州新源縣唯一一家注冊資本在3000萬以上、有資格生產雜交玉米種子的企業。公司主要采取直銷模式，即將種子直接拉到村里有收割機的人家讓他們代為銷售。

秋風種業位于新源縣河南二隊村莊附近，背靠一個小土坡，登上小土坡，庫房外廠子里的一切活動一覽無余。4月8日上午，筆者一行驅車來到秋風種業門前的大道上，這條大道是唯一與外界公路相連的道路。筆者看到，每隔20分鐘左右，一輛白色小卡和白色皮卡輪流從廠房滿載種子駛出，又空車返回。

為確鑿掌握廠子里的活動，筆者一行分為兩隊，一隊在土坡上觀察，提供車輛運送種子的信息，筆者驅車跟上了運輸種子的車輛。

一輛車牌號為新FJY010的白色皮卡從廠房里駛出。只見大約10分鐘以后，白色皮卡在駛過新源縣恰普河大橋前方的加油站后就停下，一女子和兩男子把車上的貨全部搬運至一輛由伊寧縣開往伊犁州特克斯縣方向的綠色大巴車上。卸完以后，白色皮卡隨即返回。筆者下車觀看，只見大巴行李艙已經堆滿了種子，全部為包裝好的伊犁秋風種業有限公司生產的“金早1號”玉米種子。司機告訴我們，到了特克斯縣有人來取。

此前的打假案例中，北京農林科學院玉米種子檢測中心曾經對“金早1號”做過品種真實性檢測，報告顯示“金早1號”玉米品種為套牌侵權品種。為防止侵權行為繼續擴大，筆者撥通了新源縣農業執法大隊的電話，隨后又撥打了伊犁州種子管理站的電話。

隨即筆者驅車返回秋風公司所在地，據留在原地觀察的同行人稱，院子里剛才有人喊道：“上面打來電話讓老板趕緊離開！”隨即又喊道：“掃好了沒？再檢查一下，還有什么問題沒？！”這些都錄入了我們隨身攜帶的攝像機里。

執法人員趕到，對案件的解釋難以自圓其說

半個小時后，新源縣農業執法大隊副隊長陶剛帶著工作人員趕到，帶筆者走進了秋風種業的廠區。筆者問陶剛這家企業是否有生產假、劣種子的行為。陶剛說，縣級農業執法大隊只負責檢查種子的純度、凈度，檢測結果在農民對種子的發芽率方面有糾紛時作為參考，并不檢查種子的品種真實性。

在秋風種業占地約50畝的廠區院子里，堆滿了一垛又一垛用厚塑料膜覆蓋的包裝好的種子，大約有2000噸，通過外觀無法看到種子的包裝標簽。塑料薄膜上貼著“伊犁哈薩克自治州農業局查封2014年2月28日”的字樣。

原來早在2月份秋風種業已經遭人舉報，伊犁州種子站前來進行了查封。為什么已經查封了卻還在生產銷售種子？該企業老板楊繼偉對此辯稱，舉報的品種被查封不能生產，沒有被舉報的品種仍然可以生產。

筆者要求打開廠區左側庫房，只見里面堆滿了大量透明袋包裝的種子，沒有標簽，摞在一起大概有8米長、12米寬、3米高。這些種子，楊繼偉說是替東北一家企業代繁的種子。代繁的是什么品種？企業交給你們的是侵權的假種子，你們也代繁嗎？楊繼偉說：“我們只看生產經營資質，有資質的企業把種子交給我們，我們就替他們代繁。”

下午4點，伊犁州種子管理站站長王南新和區試科呂曉剛趕到了秋風種業。筆者就相關問題進行了采訪。

為什么2月28日查封抽的樣到今天4月8日還沒有送檢？呂曉剛說：“由于市場尚未完全開放，抽到的樣品并不齊全，準備最近抽齊了，一起送到北京去檢測。”

企業品種遭查封以后，還可以繼續生產嗎？王南新說：“不可以。我們查封以后就讓企業停了。”呂曉剛說：“秋風種業有的是給異地代繁的品種，被查封以后也可以繼續代繁，但是不能生產自己的品種了。如果有發現生產銷售自有品種的行為就是違法的。”

隨后，伊犁州種子管理站又對秋風種業庫房里之前未被查封的種子進行抽樣。走遍整個庫房，執法人員只發現了為數不多的“金玉88號”和“南北1號”種子，并對其進行了抽樣。

除掉抽取的兩個品種，就是查封的種子和代繁的種子，今天早上向外運出的“金早1號”的種子是從哪里來的呢？

經檢測，此次抽取的種子全部都為侵權種子

4月12日，返回北京后，筆者把從伊犁市場上買回的3個樣品和在秋風種業抽取的兩個樣品送至北京農林科學院玉米檢測中心檢測，經過檢測，5個樣品全部為侵權種子，其中的“金玉88”侵犯了登海良玉公司的“良玉88”品種權。

對于秋風種業涉嫌種子侵權的行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農業局、公安局和工商局三部門正在對其進行調查，秋風種業的法人代表和相關人員被警方調查，其親本來源和種子去向也正在取證調查中。

對于此案，農業部種子管理局副巡視員吳曉玲說：“對于這種惡劣的行為，我們農業部，包括農業各級主管部門，態度是非常堅決的，一定要嚴打、嚴處，一查到底，追究行政和刑事的責任，保持對侵權種子打擊的高壓態勢，不給制假售價者任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