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潤熙的古裝夢

陳麗萍

低胸長裙，薄紗外衣，云髻高聳，頂戴牡丹，唐仕女或漫步、或賞花、或撲蝶，雍容富態迎面而來；娥眉淡掃，低眉順目，窄袖上襦，裙及圍腰，宋仕女幽幽一站，便是仙風道骨；齊腰襦裙，披風便服，珠翠環繞，繡樣精致，明仕女即便看著風箏，也是無比端莊溫婉……

看慣了古裝劇的胡亂穿著，見到陳潤熙的這些復古照，一陣恍惚，好似靈魂幽幽飄過時空，成為端坐閣樓的閨秀，看姹紫嫣紅開遍，哀時下斷井頹垣。

不是老夫 是書生

在微博中，陳潤熙自稱“老夫”，看到真人，才發現他是個有些靦腆的文藝男青年，非常溫和友好。微博中有一張他自己的古裝照，戴著發箍，穿著布褲布鞋，一身書卷氣，十足書生模樣。在這個規模化、標準化的時代，復古照相似乎有點“格格不入”，談及開復古相館，他突然變得滔滔不絕，頗有幾分鐵齒銅牙的感覺。

1983年出生的他，從小學畫畫，最大的癖好就是看古裝劇，從《漢宮飛燕》到《一代女皇武則天》，從《唐明皇》到《紅樓夢》，那個年代的古裝劇制作精良，精美的服裝、考究的發飾，一切，都令他癡迷。“尤其是1987版《紅樓夢》，那些衣衫怎么可以那么美！”

鑒于對古代服裝的喜愛，大學他報考了服裝設計專業。“當時就想象自己以后可以做一位古裝劇服裝設計師。不過，事與愿違，大學根本不教這些。”畢業后，他在北京中藝影像學校做修圖老師。古裝心不死的他，自修了古代服裝發展史，2005年嘗試做了一些古裝，“當然很不成熟，有些偏邵氏影視風格。”后來漢服風興起，跟一些民間漢服組織研究學習正統古代服飾之后，他慢慢有了做復古寫真的想法。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下的古裝劇不管是服飾設計還是發型設計都不堪入目，那些古風攝影機構的作品更是令人發指！”陳潤熙眉頭緊鎖，“那些露胸、露背、露大腿的照片，令人作嘔，古代就算妓女也不會豪放到那種地步。”一個國家沒有文化是可怕的，有了文化不去弘揚是可悲的，有了文化還要去糟踐更是可恥的。顯然，他真的是一個書生。

2008年，他去央視涿州影視基地旅游，得知《唐明皇》、《武則天》、《大明宮詞》都是在這里取景拍攝，回去后就在工作之余跑面料市場和輔料市場，和朋友一起出了一系列唐仕女系列。2009年，喜歡海派文化的他決定到上海做照相館，只身到上海后很不幸遭遇了一場車禍，這個想法自然沒能實施。直到2012年6月，沒課在家閑得發慌的他突然意識到，這混吃等死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于是背著包一口氣去了蘇州、南京、杭州、廈門。在最后一站廈門，他有個學生開了一家歐式復古婚紗工作室，做得很成功，一番徹談堅定了他的信心，一回北京他就辭職、賣房，同年9月來到上海，開了照相館。

不過，陳潤熙會開相館，大約跟他開影樓的阿姨有關。因為長得比較秀氣，從小他就常被阿姨拉去做模特，扮演小阿哥、小王子、小俠客，甚至小姑娘……本就喜歡古裝的他，難得不排斥這種“非人折磨”，反倒喜歡上了古裝扮相。

不是古風 是復古

古風照相館很多，陳潤熙的照相館不是，他的相館叫“陳先生的復古照相館”，拍的是復古照，雖然也會有少許改良，但絕對是尊重中國傳統審美。

“中國傳統審美與西方截然不同，膚若凝脂、柳葉彎眉、鵝蛋臉、丹鳳眼、櫻桃小嘴唇、削肩膀是中式美女；錐子臉、小麥膚色、大眼睛、大嘴唇、蜂腰美臀是歐式審美，很多地方是與中式審美背道而馳的。”他列舉案例，“任率英老先生筆下的《梁紅玉擊鼓戰金山》中的梁紅玉雖然是位巾幗梟雄，卻絲毫看不出一個在戰場上衣衫不整、行為潑辣的女子，而是像個閨門小姐一樣的雋秀。從作品中你可以感覺到任老先生賦予了她中國傳統女子的審美。”

為了拍出古代閨秀的那種感覺，陳潤熙就像個總導演，對來拍照的姑娘進行指導。不僅造型、妝容一一打點，還要給人家“講戲”。唐代姑娘更陽光自信，明代姑娘的笑容要內斂含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要指導。有時候，他還要要他犧牲“色相”，親自上陣示范。“要教會現代洋氣的姑娘像古代仕女一樣溫婉，這氣息要從內到外散發，真是不容易。”

說起各個朝代的不同，陳潤熙侃侃而談，看得出，他尤其喜歡宋朝。“其實大家都誤解宋朝了。 宋朝是相當風雅的，隨便往哪里一站，就是仙風道骨，仙氣十足。”他給我看一組宋仕女照，身著朱紅色折枝芙蓉花鳥紋薄紗褙子，撐一把如煙紙傘，低首凝眉，身后薄霧籠罩，將這份癡癡的心、淡淡的愁罩得化不開……但那份輕盈、飄逸卻絲毫未被哀愁沖淡，反而襯托得愈發風雅。

要打扮得接近古代閨秀，首先要過的一關就是發型。為了盡可能的還原古代仕女的模樣，照相館堅持不用成型頭套，而是根據來拍照的人的頭發現場造型，或唐朝發髻，或民國手推波，每一個造型，都是造型師一點一滴純手工做出來的。“光是梳頭發，就要兩個小時以上。”對于發型，陳潤熙苦口婆心，“古代的姑娘都是沒有劉海的，那是小孩子才留的。”

我的相館 我的夢

有一組唐仕女作品，拍的是一個胖姑娘，被一個網友評價為“刷了奶油，撒了糖霜，含了櫻桃，簪了海棠，眉間一點紅，胸前雙玉峰……”對此，陳潤熙大為認同。

各個朝代風格不同，根據風格塑造便可。陳潤熙最無奈的是服裝問題，照相館的所有服裝都力求還原，追求“古”，而非遠看還行，近看粗糙。面料是第一道坎。“我很不理解，一些很好的面料為什么現在都不生產了。比如綃、紡、縐、錦、絹、綾、羅、紗、葛、綈，現在很難找到。”更令他無奈的是，這些面料就算生產，也只做外銷。讓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看中一款蘇州產的面料，竟然要輾轉托人從日本才能買到。“我們把最初的美，都丟掉了。”endprint

價格也是一個大問題。他曾想過定做一件民國新娘的婚服，因為制作工藝精細，需要劈絲來繡，且繡法多樣，一問手工刺繡，竟然要十幾萬。但如果用機繡，就喪失美感了。“和粗糙的戲服有什么區別？”除了服裝，照相館的所有首飾，也都是真的。他自己收藏了不少古董簪子，還根據博物館的傳世珍寶定制了大量真金白銀的古裝首飾，點翠、掐絲、鎏金……

場地問題也困擾他良久。“國內的公園管理人員很奇怪，我們去公園拍攝，并沒有任何損壞公物的行為，但保安就會突然出來阻止我們，沒有任何理由的不讓我們拍。一些公園的收費貴得嚇人，普通門票2～10元，拍照就要300～800元不等的收費。”他以為國家現在支持文化產業，應該給予更多的便利才對。

照相館總共三個人，一位攝影師、一位造型師，剩余的工作，全部由陳潤熙一人擔當。當然，照相館也會同其他人合作，比如絕色名伶社團社長鏡子，就為他們創作了不少造型。

最初他們背著行裝全國各地奔走，到文化氛圍濃厚的城市拍古裝照。北京、西安、杭州、成都……如今，陳先生的照相館已經從上海喬遷到杭州，仍然接受淘寶訂單，只是拍完眼下預訂的照片，就不再全國跑了。“2013年幾乎都在旅行拍攝不在家，家里水管爆裂被淹沒，損失慘重。”他說完又笑。事實上，不全國跑源自資金壓力。

“粗略核算了一下每次的拍攝成本，付出的人力、物力、財力驚人，收入完全跟不上支出。”為了繼續下去，他把價格調整到兩套仕女裝5000元，團隊每天只服務一位客戶，每月只做12位。“慢工出細活嘛。”他說，“可能后面還會減少。”

眼下，他正在拍攝一組明制婚禮，力求還原一個真正的明代婚禮現場，從新娘在家梳妝打扮，到上花轎，再到拜堂入洞房，全部用影像的手法表現出來。目前已經拍攝了一個雛形，“挽面”一幕引得眾人追捧。排在明制婚禮之后的，是唐制婚禮。除了婚禮現場，他還準備用便裝來表現夫妻婚后生活，“綠窗待月春調瑟，紅袖添香夜讀書，都是我喜歡的。”

復古照相館小貼士

1. 淘寶接單，目前訂單已經排到2014年9月，想要拍古裝照的姑娘可以排隊了。

2. 每個顧客每個月可供選擇的朝代主題只有兩種。3. 目前為止，他們只做過唐代、宋代、明代和民國主題的復古攝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