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團的幕后英雄

一支成功的樂團，離不開幕后辛勤的藝術管理工作者。對于樂團而言，行政和藝術彼此獨立又相互依賴，由于兩條腿走路，缺了任何一條都無法前行。波士頓交響樂團的總經理馬克·沃爾普（Mark Volpe）和節目策劃安東尼·福格（Anthony Fogg）無疑是樂團背后最重要的兩根支柱。馬克和安東尼同是從專業音樂演奏轉變成行政人員。馬克是樂團的大管家，掌管著整個樂團的日常運營。安東尼則負責與各個音樂總監合作策劃樂團所有的演出。

● - 余倩 ○ - 安東尼·福格

● 您出生于澳大利亞，曾在圣保羅和悉尼接受過專業的鋼琴訓練，如今在美國的樂團工作。您的經歷如何對您在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工作有何幫助？

○ 我覺得我是一個很幸運的人，去過很多地方，與很多音樂家合作過。我經常對想要從事音樂事業或者音樂管理事業的年輕人說，無論是什么機會放在眼前，盡力從這個機會中學到最多。因為我經常驚訝地發現，在人生的某一點需要的知識或技能是在很久以前的經歷中積累的；或者很久之前遇到的某個人、學習的某部作品，突然間變成了手頭要做的事情的關鍵因素，盡管當時你覺得和未來的發展沒有什么關系。因此，不要忽視生命中的任何經歷，無論是音樂上的還是職業發展上的，因為將來這些點點滴滴的積累都會匯聚在一起。以我為例，我剛開始是一位鋼琴演奏家，我的演奏生涯平平無奇，也不知道鋼琴最終會將我帶去哪里；同時，我開始為我所在的樂團做一些管理的工作，慢慢這些管理技能就積累了起來。我也嘗試彈奏很多新的作品，給很多歌手做伴奏，我還在大學教授音樂社會學，最終所有這些經歷都對我現在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

● 1994年，您從澳大利亞來到了美國并擔任節目策劃一職。請問美國樂團中像您這樣位居節目策劃高職的外國人是否很少？○ 不能說是不尋常的，我們的領域是很國際化的。從某個程度而言，我們都了解誰在哪個領域做著什么。我很幸運，因為這個職位不是我投的，而是樂團直接招過來的。我當時正在澳大利亞的ABC電臺擔任節目部的工作，我不得不辭去那里的工作來到美國。樂團里也有其他不錯的崗位是由非美國出生的人擔任的。正如也有很多美國人在外國工作一樣，我之前的助理就即將離開樂團到悉尼擔任藝術指導的工作。

● 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工作與您之前在澳大利亞ABC電臺的工作有多大的不同？○ 在澳大利亞我管轄六個樂團，那是一個很特別的架構，基于ABC傳統的巡演模式。在二十世紀三四十甚至五十年代，國外的藝術家到澳大利亞演出是一件很費勁的事情，因此他們一來一般都會演出三到五周，甚至六周。他們會在澳大利亞大大小小的城市進行巡演，所以需要一個中央辦公室，幫助他們在澳大利亞安排和聯絡所有與巡演相關的活動。

如今只為一個樂團工作對我而言是件好事，因為我不用再為六個樂團不同的時間表而煩惱。我很榮幸能夠為坦格爾伍德音樂節策劃曲目，波士頓交響樂團讓我有機會與世界上最出色的指揮一起合作，這點比澳大利亞的樂團略高一籌 。

● 您與指揮大師詹姆斯·萊文合作已久。能談談你們策劃音樂季的過程嗎？波士頓交響樂團的策劃有何與眾不同之處嗎？

○ 策劃一個音樂季的節目就如同拼圖一般，先從幾個關鍵點出發，然后慢慢將整個圖畫描繪出來。但跟拼圖不一樣的是，拼圖會事先告訴你最后拼成的圖案是什么樣子，但是策劃演出季前，你無法預測最終會是怎樣的圖景。在策劃一個音樂季的時候，你可能事先有一些計劃，例如要慶祝某些作曲家的周年慶、誕辰等，因此每個音樂季總是以一些重大的主題作為開端，一般會有兩三個主題。策劃樂季的第一件事是找到可以指揮一個樂季的指揮，一般這位指揮會指揮大約一半的曲目。一旦有了常駐指揮的檔期后，就開始尋找客座指揮。在指揮確定后就尋找獨奏家，慢慢就把曲目拼湊起來。這個過程中我們會有很多討論，力圖找到讓指揮真正感到興奮的曲目，這樣樂團和觀眾也能感受到他們對曲目的熱情。

萊文在策劃節目方面非常出色，因為他總是有很多新的點子。他隨時攜帶一本小本子，把想法和靈感記錄下來，然后拿來跟我討論。波士頓交響樂團有屬于自己的特別擅長的領域，特別是法國曲目，這與樂團自指揮皮埃爾·蒙特開始的法國傳統相關。樂團對美國作曲家也十分感興趣，這些年來，樂團委約了不少新曲目，這是樂團特別的地方。

● 您在推廣和委約新作品方面做了很多努力，包括譚盾為馬友友創作的《多媒體大提琴協奏曲》。在向聽眾推廣新曲目時，你們會做什么準備工作？

○ 我們盡量給予聽眾充分的信息，讓他們在來音樂會前可以通過各種方式熟悉新的作品。一般我們會做廣播，在網上提前公布節目單和曲目介紹，有時我們會在音樂會前舉辦講座。譚盾來的時候我們在西北大學舉辦了講座，他講了他的作品與佛教以及中國歷史的淵源。不得不說推廣新曲目還是很有挑戰的，藝術的偉大之處在于它需要人們花費一段時間來琢磨它，理解它。

● 那在策劃整個音樂季的時候，您如何找到推廣當代作品和照顧聽眾喜好的平衡？

○ 在策劃整個音樂季的時候，我的一部分工作就是確保這個樂季的平衡：不同風格的平衡，那些經久不衰的經典曲目和新作品之間的平衡。正確的平衡不僅僅對聽眾而言是重要的，對于樂團的樂手而言也是。因為如果他們要演奏新的曲目，他們需要重新學習新的技巧，了解作曲家的意圖等等，這需要花大量的時間來準備。因此我們需要將新的作品與一些他們非常熟悉的作品穿插在一起。

● 策劃坦格爾伍德音樂節的曲目和策劃樂團在波士頓音樂廳的演出季有何不同？

○ 坦格爾伍德的場地很大，樂團在開放式的柯塞維斯基音樂廳演奏，場館有超過五千個座位，因此我們要考慮能夠吸引廣大范圍聽眾的曲目。曲目要包括一些大家耳熟能詳的作品，特別著名的獨奏選段是吸引觀眾的關鍵。樂團在周五、周六晚以及周日下午演出，他們要在演出之前準備三套不同的曲目，這個工作量是巨大的。在演出前，樂團只有兩次排練，因此我們在選曲時也要考慮到在這種情況下曲目的可行性，一般是樂團比較熟悉的曲目，這樣樂團能夠在僅有的時間內做好最充分的準備。

在尋找既能吸引大眾，又能讓樂團有時間準備好，還需要帶有些趣味和挑戰性的曲目并不容易。但只有這樣的曲目才是既能吸引普通的愛樂者，也能吸引資深樂迷的。坦格爾伍德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地方，夏天的舞臺非常熱，但大家都很喜歡那種可以住在一個地方、分享友誼的感覺。

● 最后您能談談這次中國巡演的曲目策劃嗎？

○ 在策劃這次的中國之行的時候，我們也有考慮到中國聽眾的喜好。我個人沒有去過中國， 因此我很依賴去過中國很多次、了解中國聽眾的馬澤爾大師，他在中國十分受歡迎。我們在選曲的時候選擇了一些樂團最擅長的曲目，例如《幻想交響曲》是樂團最常演奏的曲目之一，柴科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樂團也錄制過幾次。

我很期待看到中國聽眾的反應。我很好奇他們怎么聽，他們對某些曲目的反應等等。當然中國的城市和文化都讓我很好奇。我聽說中國有很多很棒的音樂廳，而且到現場聽古典音樂的人群在不斷地增加。能夠親身感受這些，我很激動。

● - 余倩 ○ -馬克·沃爾普

● 作為樂團的總經理，您的主要職責有哪些？

○ 波士頓交響樂團是世界上最大的音樂機構之一，雖是同一機構，卻擁有三個不同的品牌：交響樂團、大眾樂團和坦格爾伍德音樂節。我們還擁有自己的音樂廳。作為行政主管，我要負責整個機構的運營，包括演出、教育活動、市場推廣、籌款等工作。此外，我還需與藝術總監共同合作。

● 您也幫助樂團尋找下一任音樂總監。對于波士頓交響樂團而言，什么樣的音樂總監是符合要求的？又是什么原因促使樂團選擇安德里斯·尼爾森斯作為下任音樂總監？

○ 一位好的指揮需要能夠與樂團、觀眾以及社區建立親密的聯系，更需要將注意力放在音樂上。尼爾森斯是一位年輕有為的指揮家，他既擁有豐富的指揮經歷，又能很好地繼承樂團的傳統。他曾在紐約愛樂樂團和大都會歌劇院都指揮過，他在歐洲的聲譽比在美國的響。此外，他充滿活力，也非常喜歡波士頓這個城市，愿意居住在這里。在邀請他來波士頓交響樂團之前，我看過他與四個不同的樂團合作，他的水準很符合樂團的需要。

● 樂團夏季的坦格爾伍德音樂節已然是美國最著名的音樂節之一，今年也是坦格爾伍德音樂節成立七十七周年。為什么它如此特別？

○ 坦格爾伍德音樂節在每年的七八月份舉辦，云集了波士頓交響樂團、波士頓大眾樂團、開放式的柯塞維斯基音樂廳、小澤征爾音樂廳，還有一系列的教育活動。如果你關注一下坦格爾伍德的“校友”們，你會發現以下這些名字：伯恩斯坦、小澤征爾、阿巴多、祖賓·梅塔、洛林·馬澤爾、克里斯托夫·馮·多納伊、夏爾·迪圖瓦等。整個夏季有幾百個年輕人在坦格爾伍德度過，有一百五十五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學員可以免費住在這里，向波士頓交響樂團以及馬友友這樣的音樂大師學習。坦格爾伍德的音樂主要以古典音樂為主，也有一些流行元素。

● 波士頓交響樂團是否也面臨票房壓力？樂團是否有吸引聽眾特別是年輕聽眾的措施？

○ 當然，在當今如此喧囂熱鬧的市場里要占據一席之地并不容易。現在來聽音樂會的人群中，最主要的一群觀眾是直接有參與音樂會演出經驗的。波士頓交響樂團最想吸引的聽眾就是年輕人，如果有一場音樂會當天仍有多余的票子，我們會告訴附近的學校，讓學生可以以學生票的價格購買。我們剛剛聘請了一位專門為我們管理所有社交網絡的員工。樂團網站上的視頻有上萬的瀏覽量。年輕一代對這些媒體更為關注，通過這些社交網絡，我們可以盡快地將有關交響樂團的信息發送出去。

我們主要將吸引年輕觀眾的注意力放在波士頓，因為波士頓的學生人口占很大的比重，我們與MIT、哈佛、波士頓大學、伯克利音樂學校等都有合作關系。此外，波士頓還有很多年輕人在生物科技領域工作，我們也為這些年輕人專門設計了節目。這些舉措在波士頓的效果比在坦格爾伍德好。

● 為何教育對樂團而言如此重要？

○ 教育是讓波士頓交響樂團獨特的原因，也一直是波士頓交響樂團宗旨的一部分。比起其他的主流樂團，波士頓交響樂團在教育方面的投入成本是最大的。一方面當然是為了培養下一代的樂手，另一方面是為了培養一位優秀人才理應擁有的音樂修養。我聽說中國的家長在這方面十分注重。

● 波士頓大眾樂團在音樂會期間提供食品和飲料，此舉創建了交響樂團輕音樂音樂會的標準。這個點子從何而來？

○ 一百三十三年前，樂團的創始人亨利·李·海金森就曾提到在波士頓，有一群對非古典音樂感興趣的人，因此他建立了這樣的音樂廳，可以讓人們有機會欣賞到不同的音樂。大眾樂團的演出嘉賓包括斯汀、席琳·迪翁等。演奏的曲目包括電視劇、音樂劇的音樂等。它已經成為了波士頓音樂生活的一個傳統。

● 與美國其他的大樂團相比，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巡演很少。

○ 是的，樂團很少巡演。一方面因為成本很高，當樂團在外巡演的時候，我們的音樂廳需要邀請另一支樂團來填補檔期。另一方面，樂團的鐵三角交響樂團、大眾樂團以及坦格爾伍德已經將樂團的行程排得滿滿當當。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我們的音樂總監萊文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因此我們很難組織巡演。在尼爾森斯擔任藝術總監后，我們的巡演會多一些。

● 這次是樂團自1979年的歷史巡演后第一次重返中國。請問樂團是何時開始策劃此次行程的？下一次又會是何時？

○ 樂團大約是兩年前開始策劃中國之行的。我當然一直有這個想法，我們也有一個委員會來策劃和確定可行性。我們一直想回到中國，這次有贊助商的支持也是樂團得以成行的關鍵。洛林·馬澤爾大師是我們中國之行的最佳人選，他在中國是最受歡迎的美國指揮之一，他到過中國很多次，與波士頓交響樂團也有很深的淵源。我個人自1999年去過中國后再也沒有回去過，這次是我個人十五年后重返中國，也是我第一次和樂團一起去中國，很興奮。樂團在過去的三十五年也有一些變化。三十五年前，樂團沒有中國樂手，當時的中國樂手沒有如今這樣的機會來美國考團，而如今來考團的中國選手越來越多。現在的世界與當時已經完全不同，下一次回去相信不會再等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