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良品拆修工的內心

鄭小瓊

我們把自己的骨頭，靈魂，血肉，心跳分拆

成螺絲，膠片，塑料件，彈片，掛鉤

它們組裝，重合，貼上標簽，把童年

拆成虛無的回憶，往事，心情。把夢想

拆成淚水，失望，把身體拆成疾病，愛情

把圖紙拆成制品，工資，加班，欠薪，失眠

還有把立體的社會拆成平面的不幸，村莊，鄉愁

如果爐間的火焰不能點亮一塊生銹的鐵……而我們

還在布滿銹漬的生活上尋找著人生的意義，那些

過去的理想，激情被五金廠強大的力量拆掉

把青春分解成零件，擰在機器的某個角落

把愛情拆解成柴米油鹽，它們是加班或者加薪

把夢想拆解成熟練的技術，它們是跳槽或者升職

把一個次品拆散，拆成一張張合格的元件

也許某些工業的疾病滲入我們的身體

這不幸是屬于時代，或者是偶然的錯誤

像被我們拆解的不良品，盡管它是百分之一的概率

但我們卻仍深愛著這時代，工業的流水線

愛上它的車輪，機翼，機動車的軸承

愛上它帶給我們清晰的痛苦，幸福與不幸

愛上它的速度，愛情，來自遠方的方言

我們還將在這個時代中把自己分拆成彈弓

開關閥門，電線，鋼針，某盞路燈

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像手中的被拆解的制品

被時代定義為次品，我仍將不太完美的自身

分解、拆散，再次回到爐火間，將自己鍛壓

成型，讓自己成一個個有用的零件

裝配在時代這臺巨大的機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