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德人幾番“建國”夢碎

邢瀕鶴

在土耳其軍隊的隆隆炮火中，敘利亞境內慘遭美國盟友拋棄的庫爾德武裝被迫撤離，庫爾德人念茲在茲的“建國夢”再一次遭遇嚴重挫折。在地緣政治和大國角力的驅使下，庫爾德人在近代百余年中一直無法擺脫棋子的命運。正如他們諺語的所說，“除了大山，庫爾德人沒有真正的朋友”。

錯失“建國良機”

庫爾德人自稱本民族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700年的米底亞王國，他們長期在庫爾德斯坦地區（如今土耳其東南、敘利亞和伊拉克北部、伊朗和阿塞拜疆西部）過著游牧生活。在公元7世紀的阿拉伯文獻中，已經將伊朗高原西部的游牧部落稱為庫爾德人。如今庫爾德人說到本民族歷史時，總不忘提及12世紀威震西方的阿拉伯英雄薩拉丁。這名出身庫爾德拉旺德部族的強勢人物，率軍擊敗過歐洲十字軍、建立起統一埃及、敘利亞、蘇丹、美索不達米亞西部的強盛王朝。但在那個民族意識還未覺醒的年代，薩拉丁更看重的是自己穆斯林的身份。他一生以恢復遜尼派在埃及的統治、維護巴格達哈里發統一領導為己任，而不是建立庫爾德統一國家。

進入近代后，作為中東地區第四大民族，奧斯曼帝國統治下的庫爾德人終于再次迎來了建國的良機。一戰結束后，戰敗的奧斯曼帝國幾乎處于完全政治真空，受壓迫的少數民族紛紛獲得解放，庫爾德人派出代表團出席巴黎和會并要求獨立。英法等國也試圖利用庫爾德人的民族情緒，為其瓜分奧斯曼帝國服務，雙方一拍即合。

1920年8月10日，戰敗的奧斯曼帝國同協約國簽訂《色佛爾條約》，其中第62條和第64條規定，居住在幼發拉底河以東和亞美尼亞邊界以南地區的庫爾德人可以享有自治權，或者在某一天獨立?！渡馉枟l約》首次以國際文件的形式，在歷史上首次承認了庫爾德人具有民族自決權利，被認為是庫爾德人距離“建國夢”最近的一次機會。很多庫爾德人認為，《色佛爾條約》意味著國際大家庭總算承認了他們的實際存在。但讓很多庫爾德人不滿的是，《色佛爾條約》同時還規定，要為亞美尼亞人創建一個獨立國家，并將當時部分庫爾德人的居住地也劃入“大亞美尼亞”范圍。初次涉足復雜國際政壇的庫爾德人被激怒了，他們怨恨“本民族代表在巴黎和會出賣庫爾德人利益”、怨恨列強對亞美尼亞人的偏袒，其中很多人轉身站在繼承奧斯曼帝國衣缽的土耳其一邊，積極參加土耳其軍官凱末爾領導的青年土耳其黨的活動，庫爾德部落武裝也在馬拉什、安特普、烏爾法等地英勇作戰，重創法國占領軍，為凱末爾領導的土耳其民族解放戰爭做出卓越貢獻。

隨著1923年土耳其凱末爾革命成功，協約國與土耳其重新簽訂的《洛桑條約》代替了《色佛爾條約》。新的條約最大限度地維護了土耳其共和國的利益，但為這一切做出重大貢獻的庫爾德人卻沒有得到相應回報——不僅《色佛爾條約》中關于庫爾德人自治和獨立的條款被一筆勾銷，庫爾德斯坦還遭到肢解，分歸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管轄，這對于謀求建國的庫爾德人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同時，土耳其發動同一化運動，要求庫爾德人建立土耳其民族國家認同，出臺了關閉庫爾德學校、禁止使用庫爾德語、將庫爾德人官員一律革職、把庫爾德人的土地分給土耳其士兵等一系列措施。意識到上當受騙的庫爾德人發起強烈反抗，以1925年2月起義為開端，土耳其先后暴發多次庫爾德人起義，激進的庫爾德工人黨甚至動用綁架、暗殺、爆炸等極端手段，但他們的反抗遭到土耳其當局鎮壓。后來土耳其軍方公開聲稱，“如果庫爾德人夢想建國，那么他們將面臨從地球上消失的命運?！?/p>

一個“短命政權”

為了謀求建立自己的國家，被分散在不同國家的庫爾德人往往尋求世界大國作為外援，但這些“盟友”對庫爾德人“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庫爾德人二戰期間也曾短暫“建國”，但時間還不到一年。二戰中，為防止伊朗倒向軸心國，蘇聯與英國聯合出兵占領伊朗，伊朗庫爾德人聚居地恰恰位于蘇占區內。為削弱英國力量、打擊親西方的伊朗政權，蘇聯積極支持伊朗庫爾德人爭取獨立和自治，鄰近的伊拉克庫爾德人也大受鼓舞。1943年，穆斯塔法·巴爾扎尼領導席卷伊拉克北部的庫爾德人暴動，歷時達兩年之久。1945年12月，在蘇聯支持下，伊朗蘇占區的“庫爾德共和國”宣告成立，庫爾德宗教領袖亞齊·穆罕默德出任總統，巴爾扎尼出任武裝部隊總司令。這是庫爾德人建立的第一個近代政權，由于首都建立在伊朗北部馬哈巴德，該政權也被稱為“馬哈巴德共和國”，它的國歌中唱到“庫爾德人還活著，我們的旗幟將永不落下”。

但英美對蘇聯染指西亞和波斯灣地區非常擔憂，聯合對蘇方進行施壓。在探采伊朗北部石油的要求得到滿足后，蘇聯斷然放棄了對庫爾德人的支持，于1946年5月23日宣布從伊朗撤軍。伊朗軍隊隨即進入庫爾德人聚居區大肆報復，“庫爾德共和國”總統及許多領導人被處死，只存在了11個月的“庫爾德共和國”土崩瓦解。

充當美國“棋子”

庫爾德人用自己慘痛的經驗證明，蘇聯不可靠，美國更不靠譜。20世紀60年代初，伊拉克庫爾德人在巴爾扎尼領導下與伊拉克政府展開了長達10年之久的戰爭。其間美國通過伊朗支持伊拉克庫爾德運動，同時得到伊朗、美國中央情報局和以色列財政援助的庫爾德游擊隊，曾一度大敗伊拉克政府軍。然而好景不長，隨著1975年伊朗與伊拉克達成《阿爾及爾協議》，伊拉克庫爾德人得到的支持被叫停。庫爾德游擊隊全面崩潰，伊拉克庫爾德人即將到手的“民族自治”就這樣宣告結束。

在20世紀80年代的兩伊戰爭中，伊朗與伊拉克政府在支持對方的庫爾德人叛亂的同時，對本國的庫爾德人給予無情鎮壓。薩達姆不惜從前線調回重兵，幾千個村鎮被毀、50萬人被逐出境外，150萬人無家可歸。1988年，伊拉克軍隊甚至對庫爾德人使用毒氣。在這期間，美國中情局只要看見伊拉克政府偏向蘇聯，就開始援助庫爾德人的獨立運動，當伊拉克政府與美國相安無事時，中情局就撒手不管。

海灣戰爭后，伊拉克庫爾德人利用薩達姆戰敗及南部什葉派起而反抗的有利時機，再次掀起大規模的武裝斗爭。此后在美國發動的中東反恐戰爭期間，庫爾德武裝再度得到美國的極力支持。尤其是2003年伊拉克戰爭爆發之后，庫爾德人幫助美軍攻打薩達姆政權，美國隨即投桃報李，在組建伊拉克新政府時采取扶植庫爾德人的策略，庫爾德人地位得到空前提高，成為撬動新一輪庫爾德建國的重要支撐。

2011年，長期被中央政權壓制的敘利亞庫爾德人本想借著打擊恐怖勢力“伊斯蘭國”的機會同美國搭上關系，在敘利亞戰爭的亂局中建立自治區，為推動庫爾德建國奠定基礎，孰料最終換來的仍是被美國無情拋棄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