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千金

月纓

季布是秦末漢初一個很有名的人，他在很小的時候就以重信守諾而聞名。那時候，社會動蕩不安，很多人都揭竿而起，反抗秦朝暴政。季布因為說話守信用，又好打抱不平，很快在家鄉組建起一支抗秦力量。

不過他們這支隊伍實在是太小了，很快就被秦軍打了個落花流水，季布本人也有性命之憂。就在危急時刻，只見一匹踏雪烏騅馬閃電般沖進來，馬上大將手使一桿霸王槍，殺得秦軍四散奔逃。要問來者是誰，說起來乃是一位蓋世英雄——項羽！后世李清照有一句詩“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就是指這位。

季布被項羽所救，再加上被對方英雄氣概所折服，就表示愿受項羽差遣，當一名馬前卒。這時，他向項羽說了這么一句話：“項大將軍，在您有生之年，我發誓追隨左右，絕無二心。”項羽對季布也是十分器重，后來看見他戰功卓著，又忠心耿耿，就封他為五虎上將之一。五虎上將都是誰啊？龍且、季布、鐘離昧、英布、虞子期。

季布對項羽那是掏心掏肺的忠誠，帶兵滅了秦朝后，又對劉邦開了火。把個劉邦追的，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但是最終結果很殘酷，楚霸王項羽自刎烏江，反而是個小小的泗水亭長坐了天下，也就是漢高祖劉邦。

這下壞了，季布由八面威風的大將軍，淪為全天下畫影圖形捉拿的通緝犯，只有亡命奔逃的份了。話說這一天，季布逃到周員外的莊園里。周員外是他當初反秦的兄弟，一見當年的大哥受難，連忙好生款待。過了幾天，風聲越來越緊，聽說漢兵馬上就要搜查到這里，周員外就對季布說：“季大哥，我這里不敢收留您了，只能把您轉移到百里外朱家朱大員外那里才安全。他地位高，漢兵不敢搜查。可這一路上有三處關卡，您只有混在我的奴隸隊伍里，才可能安全過關。所以呢，要在您脖子上套個鐵環，還要把您的雙手捆上。”

換別人，可能會懷疑周員外不懷好意，畢竟季布的這顆項上人頭，值一千兩金子呢。可季布沒有，他這一輩子，對別人是重信守諾，現在面對當年的兄弟，是毫不懷疑，就慨然答應了。于是，他被捆好混在奴隸群里，出發了。

一路上順順當當，季布進了朱家府。朱家跟他沒見過面，但早有耳聞，就把他安排在奴隸群里一起干活。當然這只是蒙蔽外界的假象，實際上季布吃的用的，和主人一個樣。

再說朱家，也是個說一句頂一句，吐個唾沫是個釘的好漢，他接受周員外的委托時，曾經說過：“你盡管放心，季布是我久仰大名的一條好漢，住到我這里不但安全有保障，我還要讓他擺脫困境，堂堂正正做人。”那他是怎么讓季布擺脫困境的呢？他跑到洛陽找劉邦的愛將夏侯嬰了。這一趟當然不是告密，而是利用和夏侯嬰的良好關系，充當了一回說客。朱家對夏侯嬰說：“季布這個人，極守信諾，他答應了輔佐項羽，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隨，當時追擊皇上，也只是各為其主，不能怪他。但季布是大將之才啊，如果一直通緝他，他再逃到匈奴那里，就是我朝的心腹大患了。不如您向皇上進諫，把季布收為己用，只要季布肯發誓效忠，那他一定會成為我朝的棟梁。”

季布重信守諾的名聲夏侯嬰也聽說過，聽完朱家的話后，覺得非常有道理，就連夜上京拜見了漢高祖劉邦，轉述了朱家的話。劉邦這個人心胸不是很寬廣，對于以前季布追殺自己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好在夏侯嬰一口氣說了好幾件季布遵守諾言的事，他的神情才緩和起來，說：“好吧，讓他進京上殿見朕，我讓他先發個誓，效忠我大漢朝。”

夏侯嬰就把這話傳給了朱家，朱家又把這話傳給了季布。季布聽完心里挺抵觸，要向仇敵效忠，像話嗎？朱家就勸解：“您當初向項羽發誓，是在他有生之年如何如何，他現在死了，當然就不用遵守了。而且您這樣胸懷天下的人，關注的是天下蒼生的疾苦，而不是這個朝代姓劉還是姓項。”

季布一聽有道理，果真隨著夏侯嬰來到長安，發誓效忠漢朝后，被封為中郎將。

劉邦死后，他的兒子漢惠帝劉盈即位，但他只是個傀儡，真正執掌大權的是他媽呂太后。這一年，北方的匈奴王單于寫給呂后一封信，言辭極為不客氣，呂后不由勃然大怒，立刻派大將樊噲領兵十萬攻打匈奴。這時候的漢朝國力還不夠強盛，大臣們一聽，心里都明白這個仗敗多勝少，弄不好就是個喪權辱國之局。但是呂后發了怒，誰也不敢觸她的霉頭，都閉口不言。

眼看樊噲就要領兵出征了，只聽殿上有個聲音道：“太后且慢，臣有本奏。”誰啊？正是中郎將季布。季布無視呂太后的萬丈怒火，侃侃而談，從雙方國力的對比，到地理條件，再到以前雙方交戰的歷史，說得是有理有據，最后的結論就是，這仗打不得！

呂太后那是女中魁首，雖然被一時怒火掩蓋了理智，不過被季布這么迎頭潑了冷水，立刻就清醒過來。她抹了一把冷汗說：“幸虧季將軍及時阻止，這仗，不打了。”她抹完汗沒啥事走了，可下面季布也在抹汗，而且更多！呂后的脾氣多大啊，一言不合就能把大臣金瓜擊頂！韓信厲害不？還不是照樣被她殺死在未央宮。季布說這話擔著大風險啊，可他毫不后悔，因為他要遵守當初的諾言，為大漢朝盡力。

數年后，漢惠帝死了，他弟弟劉恒即位，是為漢文帝。這時候的季布已然是三朝老臣，外放當了河東郡守。漢文帝聽說了季布的人品和才能，就想招他回京當御史大夫。這個職位屬于言官，就是看皇上或官僚行為不軌時，上奏折彈劾。可當季布來到長安，漢文帝聽信小人讒言，說季布這個人愛耍酒瘋，常常喝酒誤事。結果他又猶豫起來，后來干脆下旨，讓季布回河東郡繼續當郡守。

這事季布聽說了，他就進宮面見漢文帝，說：“老臣從不喝酒，耍酒瘋又是從何說起啊？”漢文帝一聽這個后悔，他就要更改旨意，留季布當御史大夫。這時季布說：“老臣一生遵循的就是信守諾言，說過的話一定要算數。您貴為天子，剛剛讓我回河東，怎么能這么快就改呢？而且處事要當機立斷，不可優柔寡斷，這才是君王應有的風范。”

漢文帝聽了大感羞愧，于是對季布一躬到地說：“在為人處事上，您是我的老師啊。”

季布回到河東郡，繼續當著郡守。這時郡守府上來了個叫曹丘的文人，要求面見季布。季布聽說過這個曹丘，據說人品不太好，常常利用跟某權貴沾點親的便利向人索要錢財，他就拒而不見。這時曹丘托人傳話說，他不是來索要金錢的，而是想得到季將軍的一個承諾。季布聽了大感奇怪，就讓他進來了。

曹丘對季布說：“我想在河東定居，可是受到了小人中傷，大家都以為我人品惡劣。這樣我住在河東的話，就無法保證安居樂業。您是一郡之首，信守諾言的名聲天下共知。只要得到您的承諾，我的生活就有保障了，這比得到千百兩的賞金都要好啊。”季布一聽，就細加盤問了曹丘一番，覺得別人對他的評論有所偏頗，就慨然應允，只要是居住在河東地面，就保證沒有人騷擾他。

曹丘是個文人，后來就把這件事寫了出來，一時間，得黃金千百兩，不如得季布一諾的話就傳開了，流傳到如今，就形成了成語“一諾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