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城

施勇猛

1

水活在魚的中間

在魚眼里

水看見自己游過了魚

魚照著水的路

水跟著魚走

水游蕩在魚的周圍

像一個陌生的過客

藏起自己

水清澈見底

我們也看見了魚

2

魚死，水也死

水活在魚的中間

水和魚在時光里互為鏡子

要相互看得見

才相信有未來

要用快樂來嬉戲

才相信，心仍然在

魚和水之間系著一根繩子

要像我們在古老的故事里掛起一串血珠

才不會走失

3

水在自己的夢里不愿是水

是一陣風和一朵用繩子拴住的云

水在沒有水的夢里漂游

是一顆水珠和無數顆水珠般的哭泣

還存留著源頭的香草味

還裹著泥土的一絲血絲

水在自己的夢里活下來

活著

卻看不見自己

4

輪到我們在自己的夢里活下來

剩余的生死

比我們活著的世界還要干脆

整個城市游過我們身邊

這座城市游經我們身邊

看不見源頭

觸不到因果

找不了輪回

5

這座城市在流淌中失去了記憶

失去了時間

失去了顏色

失去了我們

整個城市流過我們身邊

我們所能感知的一切冷暖

是一個陌生的詞

我們像被抹去的痕跡

注定自己只能是自己的漩渦

6

水活在魚的中間

一生只為干涸一次

一生只為嫵媚一次

水游過魚的身邊

水的漩渦是水一生的一次回頭

看見魚刻在記憶里

魚活一生的地方

是水唯一的傷

7

魚活在水的夢中

魚是水的夢中唯一會動的顏色

魚的一生只是水貼在墻上的一幅畫

只有眼淚才能看見生死

在魚眼里

豐盈的水和干涸的水

都是飄蕩的舊時光

水活著只有一次

聽見魚在它夢里說話

8

輪到我們在剩余的日子里

活下來

成為記憶的塵埃

整個城市游過我們身邊

一層層細細切薄我們

像風那樣飄浮墜落

像風那樣活著

卻仍然看不見自己

9

流淌的城市渾濁的時光

記憶蠶食另一次記憶

美麗埋葬另一種美麗

城市已經無情

我們只是顆粒

不可知的未來才是未來

流淌的城市薄如刀刃

看不見的心

觸不到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