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在邊陲小鎮

彼岸

一

有時候很喜歡以我自有的生命力的方式在這個小鎮居住著。這里，有沸騰的理想和我滿身的荒草，以及那些泛濫的陰影的廝磨。在這里，世俗的歡愉尤甚。它逾越一切哲學的審美，直接抵達花好月圓。

街邊開滿雍容古舊的花朵。我穿褪色的紅布衣，因為長時間走路，淺藍牛仔褲的褲腳處已被磨破，后來又補上一塊黑色粗布，看起來邋里邋遢的樣子。可是，無論我的衣著多么陳舊不堪，無論它沾了多少塵灰和花葉的碎屑，也無論我是怎樣于此生流落于此間小小的街巷以及極其世俗的小鎮的氣質里，我絲毫不允許我的意志、我的美德以及我剛剛在某一處憔悴里新長出的蓓蕾有那么一點點的墮落。

我在平民里生活，但是我依舊懷有英雄的理想。

二

剛入冬的時候，我把電腦搬到了一間寬大臥室的窗下，每日里陽光充沛來臨。坐在窗下，音樂單調凄涼。9月份從圖書館借的書至今未看完，每一天過得正常而乏味，無法清楚自己是在不可預見的光芒下生活還是在擎著黑暗等待朝拜而來的燈盞。

熱愛上比貞潔和節制更加迷人的東西。柜子里那些聞起來有濃烈幻覺的煙草已經被封存。此后，所有要表達的愛和深情都將成為一種秘密，藏在沉淪至死的身體里。

聽說，這些都是命運的情節，能不能消受、喜不喜歡都早已跟隨于你。

三

而我，眼看著就要背叛我的宗教，我就要一步走到遼闊里，就要看見耀眼的光亮和靜坐于朝陽下的你。

我帶著滿身曙光，從廢墟里站起來，抖了抖那些老去的塵埃向你走去。我愿意抵達你，跟你貼近紅塵廝磨一場滾燙的命運。為此，我不惜棄掉和抵押一部分我在世的時光，向上蒼借來一段可肆意沉淪的光明來與你同度。我正策馬揚鞭日夜兼程向你的草原跋涉，我希望你來看我眼中的一往情深，再看我的閑愁里，還有幾分春色未了。

我希望你能留我久居于此，那時我只端坐不語，只看你怎樣撫弄我早已盛開過的朝夕。

四

聽說你把自己儲備了半生的恩慈遍布于開滿花朵的圍欄，聽說你種植了千畝的陽光供我沐浴，聽說你收藏的月光足夠喂養我一生的黑暗。可是，親愛的，我卻只能穿著一條薄薄的舊紅長裙走向你。請你，一定不要責怪我周身散發出的平庸氣味，你要知道，當我滿身都是世間俗味的時候，我的舉止依舊是孤單的充滿熱烈情意的。我的頭飾上，雖然沒有步搖和鈿花，我的衣襟上也都是凌晨時分月光賞我的寒露，可是我所有秘密、珍藏的情愛都在那件白布衫下暗藏不止。

我是一個修行的人，可是，這一刻我是多么想聞一聞升騰的灼熱的氣味。不要禁止我，我只是想要一種寵愛。

五

親愛的，你要給我一匹最烈的馬，你要允許我活得無邊無際；允許我疼痛，像青枝被折斷在烈火里；允許我寂靜不語，允許我一直緊密地跟隨于你。

那么，我愿以今世的賢良歸還你前世的恩寵，日日給你端茶飯、擺酒器、鋪好夜晚的暖被，追隨你纏綿或者枯萎，我都甘愿。

六

可是，我的小鎮，請原諒我在你懷里的枯萎，原諒我的出走。我愛那些雍容古舊的花朵，我也愛你給我的荒草和歡愉，那些恩愛情節，早已遍植全身。

可是，我更愛遼闊，我經年飼養的縱橫也已經起身，原諒我無法時時跟宿命保持一致的繁榮，因為此生我必要逆叛于命運來歸順一種動蕩和理想。

又聽說，那些逆叛，那些理想，那些動蕩，以及那個在月光下牽馬的男人，這些，也都是命運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