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學和文學之間有許多共同點:無論是科學還是文學,其中起主要作用的是觀察、比較、研究;藝術家也和科學家一樣,必須具有想象和推測——“洞察力”。
想象和推測可以補充事實的鏈條中不足的和還沒有發現的環節,使科學家得以創造出能或多或少地正確而又成功地引導理性的探索的各種“假說”和理論,理性要研究自然界的力量和現象,并且逐漸使他們服從人的理性和意志,產生出屬于我們的、由我們的意志和我們的理性所創造出來的“第二自然”的文化。
這一點可以從以下兩件事實中得到最好的證明:著名的化學家德米特里·門捷列夫用大家都知道的各種元素——鐵、鉛、硫、汞等等的研究為基礎而創造出“元素周期律”。這個周期律確定在大自然中應該還存在著許多其他尚未被人找到和發現的元素;他還指出了這些沒有人知道的每一種元素的特征——比重。現在這些元素都被發現了,除此之外,利用門捷列夫的方法,還發現了其他一些連他也沒有推測到的存在的元素。
另一件事實是: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法國小說家奧諾萊·巴爾扎克,經過對人們心理的觀察,在他自己的一本小說中指出了在人體中大概有某種有力量的和科學尚未知道的液體在起作用,并且可以用這種液體來解釋人體的各種心理物理學上的特點。過了幾十年之后,科學在人體中發現了以前大家所不知道的制造這種液體的幾種腺——“荷爾蒙”,并且創立了最重要的“內分泌”學說。學者和偉大的文學家的創造之間的這些巧合是不少的。羅蒙諾索夫和歌德既是詩人,同時又是學者,小說家斯特林堡也是這樣,他在自己的小說《科爾船長》中第一次提到從空氣中提取氮氣的可能性。
文學創作的藝術,創造人物與“典型”的藝術,需要想象、推測和“虛構”。當一個文學家在寫他所熟悉的一個小店鋪老板、官吏、工人的時候,他或多或少都能創造出這一個人的成功的肖像,但在擴大和加深我們對人和生活的認識上,它幾乎是毫無用處的。
但是假如一個作家能從二十個到五十個,以至從幾百個小店鋪老板、官吏、工人中每個人的身上,把他們最具代表性的特點、習慣、嗜好、姿勢、信仰和談吐等等抽取出來,再把他們綜合在一個小店鋪老板、官吏、工人的身上,那么這個作家就能用這種手法創造出“典型”來,而這才是藝術。
我們常讀到和聽到:“風在悲泣”,“風在嗚咽”,“月亮沉思地照耀著”,“小河低聲地哼著古老的民間往事歌”,“森林皺著眉頭”,“波浪想推動巖石,巖石在波浪的打擊下皺起眉頭,但并沒有向波浪讓步”,“椅子像雄鴨一樣呷呷地叫著”,“靴子不愿套到腳上去”,“玻璃出汗了”,雖然玻璃是沒有汗腺的。人賦予他所看見的一切事物以自己的人的性質并加以想象,所有這一切都使大自然的現象更容易為我們所了解,這叫做“擬人法”。
古希臘一位哲學家色諾芬尼斷言,假如動物具有想象力,那么獅子會把神想象成巨大無敵的獅子,耗子會把神想象為耗子等等。大概,蚊子的神會是蚊子,結核菌的神會是結核菌。人把自己的神想象為全知、全能和創造萬物的人,也就是把自己最好的愿望都寄托在神身上。神也像文學的“典型”那樣,是根據抽象化和具體化的法則創造出來的。把許多英雄人物的有代表性的功績“抽象化”——分離出來,然后再把這些特點“具體化”——概括在一個英雄人物的身上,譬如說赫茨克勒斯或梁贊的農民穆羅姆人伊利亞的身上。浮士德、哈姆萊特、堂吉訶德這樣的典型就是這樣創造出來的。列夫·托爾斯泰寫的溫順的“被神打死的” 普拉東·卡拉塔耶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的各個不同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和斯威德利加伊洛夫們,岡察洛夫寫的奧勃洛摩夫等等,也都是這樣創造出來的。
高爾基,前蘇聯作家、詩人,有《海燕》等作品入選語文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