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梅
(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46)
“消費”至死
——從電影《大鬧天宮》看經典改編的娛樂化傾向
王冬梅
(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46)
《大鬧天宮》的影視改編沾染上消費時代的審美趣味,也折射出當下影像敘事所背依的精神價值遭遇極度萎縮。隨著娛樂化傾向的異軍突起,文學經典的影視改編背后潛伏著過度消費的強大陰影。
《大鬧天宮》;經典改編;娛樂化
2014年1月31日,耗資數億的3D影片《大鬧天宮》在國內各大影院公開放映,且連日來已取得不俗的票房,甚至續集的籌拍在緊鑼密鼓中也呼之欲出。甄子丹、周潤發等實力影星的傾情出演,好萊塢造型團隊的鼎力加入以及斥資數億、跨越數個國家的特效智囊團等等,使得這部影片無疑憑借其美輪美奐的畫面帶給觀影者強大的視聽饜足。然而,技術的強大顯然不能掩蓋其精神的走形與缺失。穿透影片中處處洋溢的五彩晶石般絢爛的視覺震撼,我們明顯嗅到影視改編背后潛伏著過度消費的強大陰影。隨著娛樂化傾向的異軍突起,影像敘事所背依的精神價值遭遇極度萎縮。《大鬧天宮》主要取材《西游記》的前七回,但影片在人物塑造及情節設計等方面均與原作相去甚遠。同時,它的改編更多的沾染上消費時代的審美趣味。
第一,增添情感佐料,賺取觀眾眼球。對于《西游記》的影視改編自80年代中后期即已開始,大陸或香港的各個導演們依據自身的藝術洞見不斷做出影像探索。然而真正具有“顛覆”意味的改編當從90年代的《大話西游》開始。至尊寶“一萬年”的愛情表白令無數觀眾為之淚流滿面。愛情的植入成為此后《西游記》電影改編樂此不疲的手段,且愈發充斥著滑稽與荒唐。《大話西游》(1994)奏響了孫悟空與紫霞仙子(如來佛祖的燈芯所化)的曠世奇緣,《情癲大圣》(2005)詮釋了唐僧與白龍馬(岳美艷所化)的愛情悲歌,《西游:降魔篇》(2013)則演繹了玄奘與驅魔人段姑娘的離奇情緣(段死后,愛情信物經玄奘之手化為孫悟空的金箍圈),而《大鬧天宮》(2014)則津津樂道著孫悟空與小白狐的曖昧情感。愛情這一改編必選項在離奇化傾向中失之空泛,明知無厘頭卻又放任無厘頭這顯然只是為吸引觀眾眼球、增添商業籌碼,而放逐了小說的原旨及藝術的本意。在《大鬧天宮》中,小白狐與小靈猴在透明的晶石前撫掌示好;在花果山,孫悟空背著小白狐馳騁于綠意蕩漾的旖旎風光;在山巔迎來日出時,他們的尾巴甚至頗具曖昧的交纏在一起。觀影者在黑暗中爆發的陣陣唏噓極好地詮釋了這場情感戲的劇場效果。
第二,重構人物關系,助推故事波瀾。電影的核心線索為權力之爭,只是角逐雙方變成了玉帝和牛魔王。二郎神的暗中叛主與孫悟空的誤入圈套僅僅將牛魔王與玉帝的力量懸殊關系由一對一變成多對一而已。由此大鬧天宮的主角表面上看仍是孫悟空不假,然而他在天庭的每一步進退又幾乎都在牛魔王的暗中掌控與二郎神的直接引誘之下。仔細辨認這個新型人物關系構圖,不禁讓人啞然失笑,“復仇+潛伏式敘事”不正落入近年來武俠片與諜戰片的俗套嗎?武俠片中的盟主之爭化身為凌霄寶殿的權力之爭,而各式中日、國共之間的內奸、線人則近似于玉帝麾下潛伏的二郎神,孫悟空山中安插的小白狐。相較于原著清晰明了的人物關系,《大鬧天宮》不僅攪亂了原班人馬,也增設了新形象。這無疑以混亂紛紜的關系設定推進了跌宕起伏的情節鋪展,從而增加了諸多看點和趣味性。然而,這種關系重組卻折射出一種近乎畸形的價值訴求。就“大鬧天宮”這一經典故事而言,人物關系從一對多(孫悟空-維護玉帝統治的各路神仙)變為多對一(牛魔王、二郎神、孫悟空-玉帝)。隨著人物關系的重構,意義世界瞬間土崩瓦解。玉帝由專制統治者形象轉而變成力量對峙中的弱勢者。影片中也竭力放大著他的寬厚、仁愛、大度及包容。在孫悟空為小白狐的死怒發沖冠,劍指玉帝的時候,玉帝卻不顧侵犯以正義凜然的姿態善意相告:“天庭不會作出這等事情”。一個封建明君的形象悄然確立。
第三,顛覆英雄形象,瓦解英雄精神。在古典文學中,“大鬧天宮”成為一個極具隱喻色彩的文化象征。它是一場劍拔弩張的戲劇沖突,凸顯出孫悟空無懼無畏的英雄勇氣和以一敵眾的英雄氣概。它更彰顯出不畏強權、敢于反抗的英雄精神。然而,在影片《大鬧天宮》里,英雄形象卻遭遇顛覆,而英雄精神則徹底瓦解。總的來說,影片中的孫悟空天真卻不失盲從,勇猛卻不失莽撞,正直卻輕信挑撥,心善卻因愛施惡。影片結尾處兩個細節更可謂意味深長。一個是面對大鬧天宮過后的滿目廢墟,孫悟空小心翼翼地將一塊殘片拼放到原處,而對垂首嘆息的玉帝施以歉意與同情。另一個則是如來現身后,孫悟空猶如溫順的羔羊一般,以一句“來吧”積極配合著五指的降臨,甚至在黑暗中不無俏皮地留下最后一句:“如來,你的手真沉”。于此,原著中敢于直呼“玉帝老兒”并棒打凌霄寶殿的潑猴蕩然無存,而尿澆如來指根且題下“齊天大圣到此一游”的頑猴也失了蹤影。可歌可泣的反抗者被徹底改造成了維護現有權力秩序的當代“順民”,而形象顛覆的背后無疑是英雄精神的嚴重流失。
從藝術創造的角度來說,影視改編自然不必拘泥于原著,或闡釋或拼貼或顛覆或解構,自成一個獨立的審美單元。然而,無論它在形式上或風格上有著怎樣任意發揮的自由空間,它又必須藉由影像的藝術魅力樹立起真善美的價值訴求和精神導向,而并非淪為一場技術為表、娛樂為里的視聽狂歡。美國學者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一書中指出,有兩種方法可以讓文化精神枯萎,一種是奧威爾式的———文化成為一個監獄,另一種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為一場滑稽戲。這無疑在提醒我們,在這個娛樂膨脹的消費時代,比娛樂泛化更為可怕的是不該娛樂化的也逐步走向娛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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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4)11-014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