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而不往亦禮也

禮尚往來，是民族美德；施恩不望報，同樣是傳統美德。村口有一株百年梧桐，每日向土地索取營養，落葉歸根而養根，不過一年一次，卻一生一世向天空綻放著生命，供村民納涼，供行人觀賞，供蟲鳥棲身……

《禮記·曲禮上》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人之來往，有施有受，也其樂融融吧。荀子怎么看：“禮者，斷長續短，損有余，益不足。”換個說法，就是“來而不往亦禮也”。

如今辦個婚宴壽宴，不管交情深淺，熟與不熟，見過面的，喊得上名的，就送去喜帖。高朋滿座，禮積成山，看著體面，豈不知歡笑之下，掩藏的血淚？收進來的，遲早要還的。

無論古今，人情總是一樣的。一旦刻板化，講什么有來必有往，交往起來就困難了。若被一些正處于邊緣的官員所利用，不啻為一場劫難，很多貪官就是從人情上開始腐蝕的。

沒了情的禮，很難被銘記。人說禮，未必真知禮。傳至今日，已缺了那點精華，僅簡化成禮貌和禮節，把禮“尚”往來等同于禮“上”往來，把“情”等同于“錢”。一個存著求回報的念頭，一個擔著欠債須還的重負，已完全背離了禮的本意。

禮，交往的物質媒介，也是物質之外的一份情。其珍貴不在價格之高，而在價值之大。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就指此。只要有情在，即使含金量低，價值也同樣大。

孔子在宮中講學，聽說陽虎來訪，他借故不見。有一次，陽虎送來一只烤乳豬。這講禮的主兒，也不得不回訪了。禮這東西敏感，相當于人的軟肋。圣人都被揪了，何況修持欠佳的你我他？一旦受制，“禮”就難守了，“法”也可能被沖破。“禮”是“法”的延伸和補充，論“禮”須在“法”的框架內。所以，還是看“來”的情況，決定是否“往”。

說件宰相呂蒙正的事。一日閑談，弟弟提及某官吏藏有一面能照二百里遠的古鏡。呂公聽出來了，那官吏想以此鏡來賄賂自己，就托弟弟來探口風。他拒禮也有方：“我的臉就碟子大，哪用得著這樣的鏡子呢？”弟弟就不再多言。

越劇泰斗袁雪芬任上海越劇院院長時，每天都收到請柬，她心中有數，有想走后門的，有想請推薦的，有想附庸風雅的。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清高，就決定持齋茹素，以避應酬。那就送禮吧！她也痛快，原封退回。人家自然就知趣了。

送禮風盛行，人情債高萬丈，破壞了原有的平衡，無論授，還是受，都是非禮！這一切，皆因人情而起，也應由人情而終，就止于少送禮和多拒禮吧。

冰心晚年經常收到讀者們的祝福信，可她已無力逐一回復，只說：“施者比受者更為有福。”禮尚往來，是民族美德；施恩不望報，同樣是傳統美德。村口有一株百年梧桐，每日向土地索取營養，落葉歸根而養根，不過一年一次，卻一生一世向天空綻放著生命，供村民納涼，供行人觀賞，供蟲鳥棲身……

我此“往”非還你彼“來”。誠意相交，何須那些勞什子禮品，以及繁文縟節的禮法，不受此所累，快哉！

（編輯 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