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制造的攪局人

從英語培訓到手機制造，羅永浩再次以特立獨行的方式解構著行業規則。他的高調反襯行業內存在的虛偽，他的價值觀

與情懷，亦重構著當代的企業家精神。

文│本刊記者 張興軍

北京朝陽區天辰東路7號的國家會議中心，在2014年5月20日這一天的傍晚進入了狂歡的節奏。羅永浩的粉絲和關注錘子手機的人們早早地就已經來到了這里，紛紛在錘子LOGO的巨幕前合影。國家會議中心門口，是一些倒票的黃牛。每有一個新觀眾入場，便上前詢問：“要退票嗎？”

很少有一個科技產品的發布會達到這種一票難求的程度。一個月以前，錘子科技手機產品發布會門票在微博上發售，3000余張門票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就宣告售罄。好事者們不禁斷言，至少在營銷和吸引關注這一塊，羅永浩已經是這個領域的第一人了。

姍姍來遲的5月20日，羅永浩已等待了很久。不管怎樣，錘子手機的問世都將揭曉一個答案，無論是對于擁躉而言，還是屢屢唱衰的質疑者。

在智能手機這一領域，第一個試水的攪局者非雷軍莫屬。他證明了一個“外行”也能做出經典的手機產品，并用“性價比”和“軟件”的壁壘掀起國產智能手機價格戰的狂潮。

羅永浩想成為第二個，并豪言他會比雷軍還要成功。

面世

“少廢話，先看東西。”

在對錘子科技的第一款智能手機Smartisan T1進行了足夠多的鋪墊之后，其廬山真面目終于徐徐展開。

錘子科技公布的資料中顯示，T1是由前蘋果工業設計總監 Robert Brunner 基于對稱性美學設計語言打造，并首次在智能手機中引入了可自定義的雙側鍵和 3D 玻璃實體功能鍵。

操作系統上，則是采用錘子科技基于 Android？ 開發的 Smartisan OS 操作系統，擁有 Android？ 手機中最高效、簡潔、美觀的桌面，以及超過 150 項特色功能。

而包括目前運算速度最快的頂級硬件配置、超過 1000 個重新繪制的熱門應用圖標、充分尊重用戶習慣的可自定義實體鍵+雙側鍵組合、頂級成像品質、挑戰一切智能手機的 Hi-Fi 音質等特性，更是詮釋了T1軟硬結合的品質。

與萬眾聚焦的T1共同面世的還有錘子科技CTO錢晨博士。作為曾在摩托羅拉工作13年的資深工程經理，錢晨曾經主持過多款經典產品的硬件研發工作，具有卓越的工程能力和研發團隊管理經驗。并且，他擁有中科院聲學所信號處理專業博士學位。

錢晨的加盟，被羅永浩認為是最重要一張拼圖。或許，當羅永浩宣稱做手機而招致深圳的眾多貼牌機廠商趨之若鶩時，人們不會想到，羅永浩會是真正地做手機，而且還將享譽業界的錢晨博士招至麾下。

入門

兩年多以前，在覺得英語培訓業并不是自己的最愛之后，羅永浩在朋友和一些風投的建議之下，開始考慮做商業網站的項目。彼時，已經把英語培訓學校生意理順的羅永浩正自信爆棚：“其實做生意就是那么回事，跟我這輩子學過的大多數東西一樣。”在這個時候，羅永浩就已經萌生出了新的想法。

一次在和陌陌科技創始人唐巖交流商業網站的運作時，他偶然談起想做手機。

唐巖問：“那為什么不做？”

羅永浩答：“沒錢。”

唐巖再問：“需要多少？”

羅永浩說：“1000萬美元，但1000萬元人民幣就可以開工了。”

這是從羅永浩接收媒體采訪的敘述中總結出來的對話，大致意思即是如此。就像當年馮唐說服他創辦英語培訓學校一樣，在創業的道路上，唐巖成了他的第二個伯樂，使他走上了更為寬廣的“光榮之路”。

不久后的2012年4月8日16時28分，羅永浩發了一條微博：“下周就要注冊一個新公司開始做手機了，每天都活在興奮中……”

我們今天所看到的所有質疑，從4月8日的這一刻就已經初露端倪。比如“英語老師竟然做手機和坐等他做不出來”的懷疑與惡意。更離譜的是，一群應試教育背景的大學畢業生網友們，在網上屢屢用學歷說事兒：“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竟然想做手機，想錢想瘋了吧！”

質疑者可能忽略了老羅的人生軌跡。一個高中就已經發表文學作品，讀書遠超大多數頭頂博士頭銜兒的人，通過自學成為新東方GRE的一哥，然后將一個英語培訓學校做出了頗高知名度。而且，他的招生創意海報被新東方的教育機構抄襲，而他出版的第一本書《我的奮斗》首印20萬冊上市即告售罄。

就像很多人所慨嘆的那樣，那些質疑者哪來那么多的自信來懷疑一個不斷奮斗的理想主義者的？當然，在力挺與質疑的中間，羅永浩選擇把那些懷疑轉化為前行的動力。

闖關

“一個月以后，羅胖胖站在北京錘子OS發布會現場，準會想起我給他在帕羅奧圖鎮上買第一代蘋果手機的那個遙遠的黃昏。”

“是，相當感人，好像只是昨天的事……二十幾個小時后，糖糖（對馮唐的愛稱）在中關村大河莊苑門口的馬路邊把第一代iPhone手機遞到胖胖手里的時候，他們倆和這個世界，都不知道老喬很快會死掉，也不知道他的接班人，會是來自神秘古老的東方的一個退休英語教師。”

這個模仿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開頭的經典對話，發生在作家兼天使投資人馮唐與新銳科技創業者羅永浩之間，時間發生在2013年2月26日凌晨，距離那個百般質疑的錘子ROM發布會還有一個月，距離錘子手機Smartisan T1的問世還有整整447天。

那時候，羅永浩自己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一個什么樣的產品，但他早已經明確了目標，那就是站在科技與人文的路口，用他的工匠精神、價值觀和情懷，生產出媲美甚至超越iPhone的智能手機。

2012年6月10日，《中國經濟信息》記者在北京動物園附近的北展劇場聽羅永浩的《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創業故事》，羅永浩在臺上將他自比喬布斯的中國接班人。他還逐條地對比二者的特點，他們都擁有發掘用戶體驗、審美能力、擅長營銷推廣、戀物情節和完美主義傾向。除了喬布斯的現實扭曲力場（Reality Distortion Field，就是結合駭人的眼神、專注的神情，口若懸河的表述、過人的意志力、扭曲事實以達到目標的迫切愿望，及所形成的視聽混淆能力。）之外，其他的都具備。而且不具備的一點也可以通過他完美的人格和人品來加以彌補。endprint

用無知者無畏來形容此一時期的羅永浩其實并不過分。無論在價值觀、情懷等領域是如何強大，客觀上他都還不具備創造一個偉大科技公司的實力。此時的羅永浩有可能還弄錯了一點，那就是在現實扭曲力場方面，他已經可以和喬布斯相提并論了。比如后來錘子OS中的百余個創新特性，相當一部分在產品經理們看來也是碟中諜式的任務，但在5月20日的發布會上不也是得以呈現了嗎？當然，這是后話。

這種高舉高打，雖然引起了在場觀眾的歡呼雀躍。但冷靜地想，別說是喬布斯以及他的蘋果帝國，即使是在中國如林的競爭對手們中間尋得一片生存空間，都不是易事。

從年齡上看，作為一個科技創業者，40歲的羅永浩實在不算年輕。和比他年長三歲的雷軍不同，宣稱做手機時羅永浩可謂是沒錢，更沒有人。而雷軍已經是科技界的大佬級別，財富數以億計。即使財富、資歷如雷軍，他做手機也沒有太多人看好。羅永浩更是如此。

英語教師高調地宣稱進入手機界，所體現出的勇氣無疑是值得贊揚的。沒有退路的宣言，將他推向看客們矚目的前臺。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將他的理想變成現實呢？在硬件和軟件研發的帶頭人都還沒有著落時就宣稱要做手機，也只有羅永浩能干得出來了。而他為此而付出的成本，也是難以估量的。

“到處去找人，也找錯過人，然后過程中受了很多的罪。”羅永浩坦言，因為前期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也沒有招到靠譜的主管，總共加起來前期浪費掉的時間至少有半年以上。

當時的技術主管認為有6個人就夠了，于是羅永浩就招來了六個人。后來在錘子ROM發布會的時候，他還拿這件事自嘲。至少需要二三十人的研發隊伍，他竟然只用六個人就開始向巨頭發起了挑戰，連他自己都笑了。

這種試錯直接導致了2013年6月10日那場讓萬人吐槽的ROM發布會上的乏善可陳。老羅更是直接將其定義為“搞砸了”。

為了搞定硬件與設計的供應商，羅永浩至少飛了四次日本，兩次美國。包括富士通、索尼、愛普生等等遍及美日的國際著明電子供應商，從T1的各項參數中就可窺得一斑。作為一個小廠商，實現這些難題要耗費多大的精力可想而知。

價值觀也好，情懷也罷，可以知道的是錘子手機的定位是精英階層，不是為了性價比高而妥協的廉價商品，更不是讓人望而卻步的奢侈品。

站在國家會議中心的講臺上，面對著支持他的幾千張面孔的羅永浩是感性的。他提到以在座觀眾為代表的支持者是他前進的動力，他也提到看到網上“有人發帖和六個罵我的人吵架”時的欣慰。

“你負責認真，我們來幫你贏。”當錘子科技的產品總監朱瀟木看到網友的這句話時，當時就淚奔了。

羅永浩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在錘子科技最為艱難的時候，很多工程師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們陪他走完這一段，等關門那天吃完了散伙飯再走。”事實上，除了那些不稱職的之外，和他一起走過來的工程師一個都沒走。和他共同遭受著來自同行和網友們樂此不疲的嘲諷與戲謔。

錘子ROM發布會上，羅永浩決定把60多萬元的門票收入分給他的幾十個員工，這也是迄今為止羅永浩發布會門票收入惟一沒有拿來做公益的一次。算起來平均每個人能分到兩萬塊左右。錢雖然不多，卻再一次印證了他“價值觀勝利”的論斷。老羅心中想的，一定是為了慰藉因為和他一起創業而與家人聚少離多的小伙伴們。作為員工，誰不想要這樣的老板呢？

小成

5月20日晚的錘子手機產品發布會通過優酷網進行了全程直播。據優酷官方提供的數據顯示，在直播過程中，累計登錄觀看人次高達274萬，最高同時在線近33萬人，創下中國科技類活動史上累計觀看直播人次最高、同時在線觀看直播人數最高兩項歷史記錄。目前該發布會直播錄像已累計播放600余萬次。

5月27日《手機中國》報道，在百度搜索風云榜中，錘子手機的表現也讓我們為之欣喜。在其中的手機品牌關注度排行中，錘子手機位列頭名，超越蘋果、三星等國際廠商，更是遠遠領先于“中華酷聯”等國內老牌勁旅。而在另一家權威的科技網站中關村在線的“手機排行榜”中，錘子T1排名第四，僅次于三星和蘋果。這些數據榜單都表明，在錘子手機產品發布會之后，其引起的討論與關注仍在持續發酵。

如果說注意力本身證明的是羅氏營銷的成功，那么在至少預付300元定金的情況下已經逼近十萬部的預訂數量，則完全可以初步認定其成功的。華強電子產業研究所手機和電子行業分析師潘九堂分析，到目前為止，售價2000元及以上的國產智能手機，單款累計銷量超過10萬臺的，只有小米、魅族和華為做到了。國產手機在3000元以上的，單月銷量在10萬量級的，也只有OPPO和VIVO兩家而已。在不打廣告的情況下，錘子手機可以說是還未入世就已經是國產巨頭的級別。對此，潘九堂看好錘子在未來的機會。

微博認證為明道副總裁的許維在觀看了兩個半小時的錘子手機產品發布會之后，用了近4000字的篇幅總結了羅永浩在營銷上包括重新定義游戲規則、說人話、信息透明、身段低、格調高、從具體的使用場景出發、定價策略、聰明地打消疑慮、價值觀輸出在內的九個亮點，最終還得出了老羅是“不可復制的”這一結論。

這種不可復制也可以解讀為一個理想主義者在追求理想實現過程中的堅守與決絕。用另一個老羅——邏輯思維創始人羅振宇的話來形容他或許能部分說明他的性格，“羅永浩的最大價值在于，即使錘子手機發布失敗，羅永浩還是不會輸，他有能力將事情描述成一個悲情英雄暫時受到挫敗的形象，然后背對著大眾、面朝大海說一句，讓我們再來一次。”

羅永浩應該不用再來一次了。很多方面都能夠證明，T1已經獲得了成功。在錘子科技手機產品發布會之后，之前沒有談妥的投資商已經開始約羅永浩吃飯。羅永浩自己也預測，賠錢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投資商對T1的目標是賣到50萬部，從目前逼近10萬部的預定量來看，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任務。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創業故事注定面臨挫折，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素行低調的社會。他每到一個行業都讓同行們感到恐懼，從英語培訓到手機制造，羅永浩殺入的每個領域都變得透明。在細節上，小到把4.95英寸的顯示屏絕不說成是5英寸，1278萬像素絕不說成1300萬像素，又或者是其他手機廠商或主觀刻意或客觀忽視的那些偉大的供應商們的名字。

在發布會上，羅永浩用了不小的篇幅專門感謝那些在他做手機道路上的合作伙伴們。從提供了開源安卓系統的谷歌，為錘子手機提供了支持的富士通、愛普生等供應商，甚至還有在外行做手機的開路者雷軍。這都是中國手機屆不曾有人做過的。他的高調反襯行業內存在的虛偽，他的價值觀與情懷，亦重構著當代的企業家精神。而他的完美主義和苦心積慮地改善人們的用戶體驗來光明正大地賺取利潤。

事實上，羅永浩一直表明著他并不怎么關注國產手機的態度。也只有在做產品交互打不開僵局時，他才會拿小米和蘋果參照一下。至于其他廠商的產品，羅永浩認為研究它們是浪費時間。

總體來看，羅永浩在手機界的成績已算突出。他用價值觀和未來的期許，構建了牢固的創業團隊，用完美主義和細節的臻至追求，締造出了一款優秀的產品，又用前述優點的合力，吸引了消費者的駐足。

的確沒必要把羅永浩做手機這件事渲染得過分悲壯，不管他今天的成績被定義為成功還是失敗，理由都沒有那么復雜。用他在《錘子科技融資公告》中的解釋就是因為：“愛，唯有愛……好吧，再加上一點小心眼兒，才是我們來意堅持和走下去的堅實理由。”

作為中國當下頗負盛名的理想主義者之一，羅永浩為他所描述的理想目標還相去甚遠，也將面臨更多意想不到的困難。近日，方舟子向北京工商總局舉報羅永浩的T1手機涉嫌虛假宣傳，理由是，在宣傳時用了“東半球最好用的手機”等字樣。

“企業家”羅永浩沒有直接回應這次舉報，和剛開始做手機時與方舟子的針鋒相對相比，他只是發了一條針對性模糊的微博：“呵呵，開心，就算是蓄意安排，也不會有這么好的效果。‘要愛你的敵人，祝福那些詛咒你的人—— 馬太福音 第五章第四十四節。”

再一次，羅永浩用他出其不意的方式，部分化解了這次公關危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