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的審判

埃里克·尚佩爾+菲利普·奧克萊爾

5月23日，法甲衛冕冠軍巴黎圣日耳曼宣布，以4400萬英鎊的價格從切爾西收購戴維·路易斯，這也創造了足壇史上后衛身價的新紀錄。

這樁轉會案震驚歐洲，但并不全因其高昂的轉會費，更由于在此前一周，巴黎剛剛因違反歐足聯的財政公平競賽而受到頗為嚴厲的處罰——在未來幾個財政周期里，球隊2.33億歐元的工資總額不得再增加；只有在市場價值至少相等的一名球員離開后，才能引入一名新球員；歐冠報名人數從25人減為21人；罰款6000萬歐元。

拖住火車頭

盡管在歐洲賽場已經很久沒有奪冠，但法國俱樂部從來沒有喪失對程序的敏感性，歐足聯以違反財政公平競賽為由對巴黎做出的處罰在法國就引起巨大爭議。蒙彼利埃主帥庫爾比諷刺道：“我以前只知道俱樂部欠債會有問題，現在發現沒有債務也會有問題。”波爾多主席特里奧則將財政公平競賽評價為“蠢驢”，在代表法國俱樂部發出的公開信中，他遺憾地表示：“財政公平競賽沒有考慮到歐洲各國在稅收和社會狀況上的差別。”

這股抗議的浪潮，在普拉蒂尼就任歐足聯主席后并不常見。絕大多數法國職業俱樂部如今都面臨著嚴峻的經濟形勢，圣艾蒂安主席卡亞佐認為：“問題的根本在于許多俱樂部都面臨著災難，我們的經濟模式已經過時了。所有這些對法國足球進行投資的外來者，不論俄羅斯人還是卡塔爾人，實際上是我們能抓住的為數不多的救生圈。而在他們將觸角伸到歐洲足壇不久，就用這種方式進行處罰，一定會降低他們投資的熱情。”

在被QSI收購后，巴黎連續兩年奪得法甲冠軍，歐冠也連續躋身八強行列，競爭力直線上升，這都是不容辯駁的事實。但沒有多少法國俱樂部對此表示異議，因為正是巴黎這臺火車頭的推動，讓他們的日子也得以好過了一些。現在他們擔憂的是，歐足聯的處罰是否會延緩巴黎前進的速度，而且他們也為打入下賽季歐冠正賽的摩納哥捏了一把汗。這兩家外資控制的俱樂部，用真金白銀盤活了法國足球市場，如果他們遭到制裁，受損害的是整個法國足球。

歐足聯的退讓

財政公平競賽是普拉蒂尼當選歐足聯主席后拋出的重要政策，他一直在為讓足球變得“干凈、純潔、高尚”而努力，希望消除歐洲足壇的“極端自由”和“財政吸毒”。2009年，歐洲各國頂級聯賽共計734家俱樂部虧損累計達到12億歐元，2010年更達到16億。體育經濟學家巴洛尼認為：“我們處在一個虛假、投機的泡沫中，必須做些事情來調整市場，回到真實的經濟處境中。”

2011年，財政公平競賽進入更為嚴格的階段，目標為“改善歐洲足球的整體財政健康狀況”。一個名為ICFC的俱樂部財政監管組織誕生，職責是審核所有參加歐戰的俱樂部賬目。但這個組織不再滿足于審核這些球隊是否存在拖欠工資等問題，而是要求“俱樂部遵守財政平衡”。通過深入調查，歐足聯對9家支出比收入高的俱樂部采取了處罰，巴黎以及新科英超冠軍曼城赫然在列。

問題在于，巴黎的俱樂部債務正在逐漸消失，歐足聯的評價標準也讓人看不懂。實際上，歐足聯不敢對那些有著巨大影響力、奪得過無數獎杯但如今債務高筑的傳統世家豪門（曼聯、利物浦、切爾西、巴薩、國際米蘭和AC米蘭等）下手，因為這有可能引發大地震。2008年1月起，G14以及隨后組建的歐洲俱樂部協會（ECA）數次表達脫離歐足聯、組建歐洲俱樂部聯賽的想法。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很有可能。

在猶豫和疑慮中，歐足聯選擇了退讓。2010年3月，就在歐足聯批準財政公平競賽的基本原則后不久，ECA主席魯梅尼格造訪歐足聯總部，最后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ECA與歐足聯達成協議，目標是讓足球生意“更有責任感、可持續發展”，并從中得到承諾：財政公平競賽的原則推遲3年實施，以便俱樂部有時間做出改變，來符合歐足聯要求。

但這次延期產生了一個糟糕的后果，歐洲最富有、在各自聯賽中排名前列的俱樂部，得以進行軍備競賽、保持競爭力，而不用立刻按照財政公平競賽的要求來降低支出。歐洲頂級俱樂部的圈子變得越來越封閉就是最好的證據，除了馬德里競技和巴黎圣日爾曼，所有本賽季打入歐冠八強的球隊至少在此前3年都參加過一次歐冠半決賽。歐洲兩大杯賽的4支決賽球隊中，有3支來自2012-13賽季債務總額高達35.73億歐元的西甲。

看不懂的處罰

到目前為止，曾在2012-13賽季打入歐冠八強的馬拉加是唯一一支被禁止參加歐戰的西歐俱樂部，罪名是拖欠其他俱樂部和西班牙政府的債務。而巴黎和曼城被罰，則是因為截然相反的原因：在歐足聯眼中，他們的錢太多了。

巴黎與卡塔爾旅游局簽訂的每年高達2億歐元的贊助合同被認為不符合市場價值，這種“非理性收入”也不符合財政公平競賽的原則。瑞士體育法律專家亞歷克西斯·舍布認為：“現在轉會市場上的球員價值就符合市場現實嗎？他們居然質疑一家愿意向俱樂部投資2億歐元的企業。在足球市場上，流動的資金是絕對現實的，但他們卻希望強制實施所謂的理性規則。其實俱樂部更難找到有力的證據，來說明球員的價值與身價相符。”

盡管歐足聯擁有歐盟的支持，但財政公平競賽無疑已經成為眾矢之的，很多人向歐盟及布魯塞爾法院對此提出控訴。比利時著名律師讓-路易斯·迪蓬認為：“從歐盟法律來看，財政公平競賽可以說是完全不合法的。”

變化莫測、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處罰決定，可能會損失歐足聯的公信力，也會讓歐洲各國參與其中的著名人士感覺到自己被歐足聯當槍使了，因為他們根本無法干預。在阿森納主帥溫格看來，這種缺乏透明度是有害的：“如果歐足聯不愿將這些俱樂部排除在歐冠之外，就必須找到更加巧妙的處罰手段。對我以及所有外界人士而言，這些處罰看上去很復雜，幾乎沒人能真正看懂。”

普拉蒂尼的策略

伊夫·韋利成為財政公平競賽委員會的一員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這位知名法國律師是普拉蒂尼的密友，兩人曾在法國舉辦1998年世界杯時合作，他為法國職業聯盟贏得過巨額轉播合同，并在2008年幫助法國足協與耐克簽下贊助合同。此外他還是世界上最大的律師事務所之一Clifford Chance的合作伙伴，2013年3月，這家事務所與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組委會簽訂了合作協議，這可能涉及到歐足聯如今非常敏感的道德問題。

普拉蒂尼勇氣可嘉，在足球經濟面臨嚴峻形勢的局面下實施對俱樂部財政的嚴格監管。但他也必須面對各方面勢力，來靈活地采取策略。外來投資者已經控制了很多歐洲頂級俱樂部，這是一個必須正視的現實。魯梅尼格稱贊歐足聯主席的勇氣，但也不忘提醒他不能大意：“普拉蒂尼再一次證明他完成了出色的工作，他兌現了承諾。但在未來，需要繼續這樣監控，讓俱樂部都遵守財政公平競賽的原則。”

其實，普拉蒂尼很清楚他必須考慮到現實的經濟形勢，不能對外資控制的俱樂部太下狠手。2022年世界杯投票中，他投給了卡塔爾，這個決定對最終結果產生了重要影響，但還有其他原因促使他對卡塔爾和巴黎手下留情。通過旗下的Be In Sports電視臺，卡塔爾人成為歐足聯的重要客戶，他們獲得了歐洲杯、歐冠、歐聯杯的轉播權——一方面拿著卡塔爾人上交的轉播費，一方面打擊他們投資足球的熱情，這當然說不過去。

出于策略上的考慮，普拉蒂尼既不能過于懷柔，也不能太過激進。人們都在談論他在2015年接替布拉特執掌國際足聯的可能性，但他很可能更傾向于競選連任歐足聯主席。而要得到歐洲各國的支持，他最需要做的就是信守承諾，避免讓財政公平競賽偏離最初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