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禮玉
1989年5月30日,于我而言命運在那天拐了個彎——那是十年中的第四次手術,在這之前命運多舛,在這之后能健康生活,愉快工作。那天下午從兩個多小時的手術麻醉中醒來,我躺在301醫院特護室的病床上,美麗的夕陽從窗戶斜照進來,心中好溫暖,空氣好新鮮,人們好親切。當時第一感覺是口干,嗓子像要冒煙似的。特護人員用柔軟的毛刷醮著清涼的水抹到嘴唇上,可是那一分清涼很快就在火燒火燎中消失,特護只好循環往復地抹。偶然間翻了個身,僵硬了幾個月的腰板頓感靈活,翻身自由!那一夜,睡得特別地香。回憶起來如在夢中,如在昨天。當然,這話還要從1980年1月8日說起。
那是我在紅衛醫院第一次做髖部手術,被誤斷主動脈,血流如箭,霎時間生命攸關,我所在的供應科黨支部書記高明祥急得滿車城醫院找血源,輸血4600毫升,脆弱的小命回到人間。1986年冬天,中心醫院陳金若教授為我做第二次手術后說:“放心,這次做得很徹底。”可是切片送武漢某醫學院化驗結果是“惡性腫瘤”,伴隨而來的還有病危通知書!在中心醫院化療后轉廣州軍區總醫院放療期間,得到漢辦領導蘭芝尙等同志多方關照。此后雖然生活、工作正常,但是“惡性”的陰影卻揮之不去。1988年腰椎又患上脊膜瘤,因在椎管里壓迫神經根,走路非常困難,曾和好友謝大立相伴,先后到西安、南京尋醫問藥苦無良方;在車城住院三個多月,主刀大夫怕手術損傷神經根導致癱瘓,在多次要求下,做了8小時手術雖未致殘,病灶在腰椎3-4節之間,手術卻做到1-2節上,拿掉三塊椎板不僅沒減輕病痛,反而加重了病情。一些不明究竟的人傳言說是癌癥轉移、來日無多。那些天,某些人看我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
恐懼,那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恐懼,那種四口之家將要失去頂梁柱的恐懼,妻子將中年喪夫的恐懼,孩子將失去爸爸的恐懼,只嚇得妻子心慌氣短,華發早生。
然而,“四十而不惑”。我剛過不惑之年,除走路不便之外,能吃能喝能睡,在病房下棋、聊天,看書、聽收音機,樂觀豁達;妻子剛參加工作,收入微薄;兩女兒尚幼,重任在肩的我,哪能撒手不管?“會當水擊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偉人的浪漫豪情,給了我極大鼓舞。又恰逢為我手術的第一助手彭翔大夫到北京參加有關培訓,他告訴我,主講人是剛從巴黎學成歸來的洋博士凌鋒。
出于求生的本能,我向常來病房關照的戴宗晴主任和彭大夫請求——幫我聯系轉北京治療,彭大夫笑著:“試試看吧。”手術后的那十多天,我躺在病床上翻不了身,160斤的體重,每翻一次身都要兩個壯小伙幫忙。度日如年的我期盼著、期盼著彭大夫帶回好消息。十天后彭大夫跨進病房,我從他眼神中讀到希望。單位的領導李英權、張鐸等曾多次到病房看望,在他們的關心和支持下,1989年4月26日,同事和東風駐京辦事處的小楊把我送進301醫院。這之前同事李玉貴等利用出差北京之機找凌博聯絡過,當天下午凌博士爽快地接待了我。
百聞不如一見,洋博士平易近人兼有大家閨秀的穩重和端莊。她尋問病情后說:“這里床位很緊,先到八角村醫療點住一段時間,有床位馬上通知你。”又說:“你放心,這不是什么治不了的大病,手術后半個月你就可以愉快地回家。”亦或是舉重若輕的安慰,亦或是醫術高超的自信,總之,天使一席話,病已祛三分,我的心情好像有從期待變成現實的愜意。5月23日我住進神經外科病房,凌博親自為我做血管造影,她看清病灶后說,這是小手術,科里已安排程教授給你做。
5月30日早晨,陽光燦爛,程東源教授和他的助手們把我送上手術臺。他說不要緊張,像這樣的小手術一天做好幾個。老教授的話使我如沐春風,在麻醉作用下我很快進入夢鄉。一夢醒來,就是開頭所說的。令我無比驚奇的是除身上寒冷、嘴唇發干之外——僵硬了幾個月的腰板翻身自如了!第二天轉到普通病房,凌博士、程教授來查房時說:“好消息,你的脊膜瘤化驗是良性!”良醫良言,如縷縷春風趕走了傳言在我心中的陰霾。
病愈謝良醫是人之常情。可那幾天一直見不到凌博,護士長看出了我的心事,說廣州軍區某首長請她去診斷,過兩天回來。誠如斯言,凌博回到病房,我向她表示謝意。她說這就像你的職業一樣,都是份內的事兒,說聲感謝我就心滿意足。那天黃昏,我還是借散步機會走到百米之遙的凌博住處,摁響門鈴,開門的正是她,門里有一道照壁。在照壁外,我拿出廠里新制的紅橄欖薄布包和家鄉新鮮的信陽毛尖,無論如何也要她收下,遞到她手上我轉身就走。凌博敏捷地追到門外塔松下:“你慢點,這不只是茶葉。”她迅速打開拉鏈,拿出幾張紅版幣又說:“茶葉我收下,這錢說天也不能要!”說話間她就把錢塞進我的口袋。還說:“你甭扯,再扯這茶我也不要!”她要生氣了。接著她緩和口氣地說:“現在這里很亂,我建議你能走就早點回家,調養一段時間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6月13日順利辦完出院手續,15日在駐京辦同志的熱心幫助下,把我送上火車軟臥,妻子陪護我返回家中。兩女兒一個上小學,一個上托兒所,黨校財務科長孫品華、總務科支書闞鳳芝倆同志,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主動伸出援手,悉心關照她們。女兒看到離別多時的父母回來,撲進我們的懷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悲莫悲兮生別離,別離后的相聚,是一家人的幸福和期待。
二十五年過去,每想及此心情就難以平靜——在我的人生旅途每每逢兇化吉,遇難呈祥,都離不開公司和家人的關愛,離不開那些遠如天使的凌鋒、程教授,近有“白求恩式的大夫”戴宗晴等良醫的關照,還有技術中心領導劉喜林(已逝,好不傷感)出差北京,帶著他兩個正在清華就讀的兒子,大智和大勇在交通不通的情況下,兄弟倆借來自行車,冒風險越路障穿人流頂驕陽,騎行數十公里專程看我,令我感動不已。使我真切地感受到東風大家庭的溫暖和幸福,沒有這么多的好領導、好同事、好醫生,也許就不會有我的今天。退休多年,每念及此百感交集,雖然愚鈍,也懂知恩圖報,深感慚愧的是無以為報。
十年一覺生死夢,命運多舛旅程中。不是東風綠芳草,哪見人生夕陽紅。
在此,借《東風文藝》一角,真誠地感謝凌博士、程教授,真誠地感謝東風公司關心過我的各位領導、同仁、醫護人員和親朋好友,值甲子端午節之際,遙祝各位節日快樂!天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