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絨花，發髻上的美景

雷虎

南京絨花是一種唐朝時誕生的技藝，因為制作精美，又有象征“榮華”的吉祥喻意，遂成為皇室貢品。明清以后，絨花迅速成為普通百姓常用的裝飾用花，得到“發髻上的南京”的稱號。

源于唐朝盛于清

南京絨花的歷史，可以上溯到唐朝時期。那時的仕女們都喜歡把鮮花插在頭上作為裝飾，尤其是牡丹花，很受貴婦們歡迎。但是，鮮花受制于時令，不是四季常有，又易枯榮，而且鮮花插在頭上容易掉色掉汁，不僅簪戴不方便，還會給文人墨客造成榮華易逝、紅顏易老的聯想。因此，不枯不敗、精致唯美的絨花便應運而生。由于諧音“榮華”，絨花也被當作富貴吉祥的象征，在武則天時被列為皇室貢品。進入明清后，絨花的制作與生產在民間得到發展，成為廣大百姓非常喜愛并且廣泛使用的吉祥飾物。

說到絨花的制作，不得不提曹雪芹和云錦。《紅樓夢》第七回里有一段：周瑞家的送宮花，因順路便將宮花先送給迎春、探春、惜春，之后是王熙鳳，最后送給林黛玉，結果使大觀園的姑娘們為宮花爭風吃醋——這里的宮花，指的就是南京絨花。

《紅樓夢》里的情景，不是曹雪芹的憑空想象，而是有來由的：舊時南京人都有佩戴絨花的習俗，南京絨花的興盛和曹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曹雪芹家族的三代人共出任江寧織造府理事58年。正是有了曹家人對云錦的苦心經營，云錦制造才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

制作云錦只會選擇繅絲廠最優質的蠶絲入料，這樣就剩下了大量的下腳料，正好是制造其他民間手工藝的絕佳材料。明清時在南京老城南一帶，圍繞著云錦，形成了負責采買宮廷織物事宜的“七作二房”，七作中的花作就是指絨花。

隨著江寧織造府云錦的繁榮，南京的絨花制造技藝也開始水漲船高。因為產量極大，絨花逐漸從舊時王謝堂前燕，慢慢飛入尋常百姓家。舊時，南京的婦女、女孩們都會在發髻、發辮或兩鬢插絨花作為裝飾。當年南京的三山街至長樂路一帶，曾是著名的“花市大街”，云錦藝人們用邊角料制作的絨花、絹花，把這里裝扮成了花的海洋。

20世紀50年代，政府為了發展經濟，還把從事絨花生產的個體作坊和絨花藝人組織起來，成立了藝美絨禮花合作社，廠址就在今天的南京市絨莊街。不過傳統的絨花，都是吉祥圖案，顏色也是大紅大綠的搭配，跟時尚差距較大，絨花藝人開始嘗試制作一些內容創新的絨花，開始有了鳥獸蟲魚、亭臺樓閣等作品，受到了大眾的好評。

絨花的光輝歲月

目前，絨花工藝唯一的傳承人趙樹憲已年逾花甲。每天早上八點，他就拄著拐杖，來到甘熙故居內的工作室，在墻角放下拐杖，取下木架上的熟絨，然后便坐在桌前就著陽光開始一天的工作。

趙樹憲的這間絨花工作室，是南京絨花的最后根據地，作為南京絨花唯一傳人的他已經做了幾十年絨花。而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在狹小的工作室內，聚精會神地制作絨花，房間里除了剪刀剪絨時發出的沙沙聲響，再也聽不到其他動靜。

偶爾，有游客在導游帶領下對工作室進行走馬觀花地參觀。游客們來，趙樹憲總是很高興；游客們離開，趙樹憲會無比失落。很多人在介紹他時，總喜歡加上“最后的絨花藝人”的定語，認為這是對他的一種褒獎，但在趙樹憲看來，這句話卻是最大的諷刺。他說：“游客見證的不是活態的絨花，而是絨花已作古的現狀，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趙樹憲清晰地記得當年絨花“綻放”的情景：賣花郎背的圓屜一般有四五層，每層裝有不同樣式的絨花，賣花郎一邊吆喝，一邊敲小鑼。一聽到鑼聲響起，不管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都會探出頭來。這時賣花郎就放下身后的圓屜，把一層層的絨花抽出，放在地上，供人欣賞和選擇。“看著賣花郎把貨擔往熱鬧的街口一放，周圍就圍滿人時，作為一個絨花藝人，我打心底里自豪。”一說起絨花的光輝歲月，趙樹憲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的絨花

絨花的制作是一個復雜的過程，需要經過染色、軟化黃銅絲、勾條、打尖、傳花等近十道工序，不像現在搞設計的會先畫出設計圖，老藝人們會把所有的花樣、形狀都記在心中。以前的藝人們，主要是臨摹師傅們的花樣，但當老師傅們逐漸離世，許多花樣也就此失傳，只能對著照片臨摹。更多的時候，是看到了生活中美的景象，就把它做成花樣，整個過程全憑手藝人的心靈手巧才能完成。

熟練的絨花藝人制作一朵直徑約十厘米的絨花，至少得花兩三天時間，這還不包括選購蠶絲等前期準備工作。紅、粉、黃、綠等色的蠶絲絨，在絨花藝人的鉗子下被穿上鋼絲，然后彎成花朵、柿子、元寶、如意、鳳冠、龍船、丹頂鶴、萬年青等各種形狀的絨花制品，色彩明快，栩栩如生。

從20世紀90年代起，鮮花不再稀缺，南京市絨花廠也倒閉了，純手工制作的絨花，漸漸被各種造型別致、設計精美的頭花、胸花所取代，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受寵。絨花如同元稹詩中的“宮花寂寞紅”一樣，逐漸被人忘卻，而絨花藝人也因此紛紛轉行。

不過，隨著傳統文化的回潮，絨花開始在南京人的記憶中復蘇。2006年，南京絨花被評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統的絨花技藝再一次回到了人們的視線中。2008年，經過民俗博物館多年的努力，趙樹憲重新干起老本行，在民俗博物館設立了絨花工作室，成為南京唯一仍在從事絨花制作的藝人。但隨著云錦產量急劇下降，制作絨花的邊角料已很難找到。如今，制作絨花的材料，要專門去蘇州購買蘇繡用的蠶絲。而南京絨花也因為僅有趙樹憲一個傳承人，最終落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關于傳承這個問題，趙樹憲表示實在帶不到徒弟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非遺項目發展可以有多種模式，不一定非要走產業化道路，也可以走精品路線。因此，他雖然已經年老，手腳不利索，思維跟不上時代的節拍，但一直在嘗試拓寬絨花的邊界。

如今，趙樹憲最大的夢想就是開設國內首家絨花博物館，并在經費允許的情況下，為絨花博物館留下更多的精品，以傳承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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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鐘健 12497681@163.com